不与女儿说永别（中）
张肇鸿
有人说，有儿有女就有了一个〝好〞字。其实，如何才能写这个〝好〞字？为人父母要许多年后才能够知道。
移民来到美国，父母都是为了儿女的前途着想，希望下一代有一个更为理想的学习环境。但后来发现，这里虽然是个〝儿童乐园”，但按中国人的传统观念，也未必能教育出类拔萃的学生。美國是个让思想自由发挥的国度，教育用不同的方式去启发儿童智力和想象力，以引发孩子们的内在潜能。但父母更须提防校园中的早恋现象，吸毒风气，帮派行为，更有甚者，还有种族歧视和枪枝犯滥！
女儿幼时曾被送到一位美国人家中来照顾，那位老太太慈详有素养，她教女儿西方文化和礼仪方面的知识。回到家中，又轮到我们给女儿贯输中国人的道德伦理，不同的文化和语言背景对她的影响自幼便开始。
古人说女儿家要富养。美国物质丰富，只要不攀比，不奢求，生活上无忧，虽然不象富裕人家可送儿女去读私校，我们更多的是培养孩子的爱心、善良，不骄纵，有中国人的伦理观念，能健康快乐地成长。作为普罗大众的第一代移民，能达到这些要求也已经足够，再多的成功就是上天的恩赐。
我们给女儿买了很多附有录音带的儿童书籍，如〝小雁受伤了〞、“长耳朵的小白兔〞等等，培养她说中文以及爱心。小时候她养了小白兔和小花鼠等，以至她长大仍常去动物之家作义工，并把残障的兔子带回家中照料。
女儿19岁时，她在国庆特刊中写道：“我了解世界是由我自己去闯，我正快完成ASL的翻译学程。写诗，跳舞是我最喜爱的项目。我个人的引用句是：“每人都有一个命运，但应由你自己去控制定数。”
和大多数年青人一样，那时候的女儿认为命运是可以由自己去掌握。
而我们做父母的，到了知命之年才领略到，一个人的成功与否，其实并不是只靠个人努力就能够做到的。
女儿当上了风凰城华裔小姐，儿子大学毕业后去了美国太空总署NASA工作，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儿女们给了我们那么多的荣耀，他们又是如此的孝顺，人生如此，又夫复何求呢？
但在这世界上，其实还是有很多不幸的人群。女儿告诉我：在弱势群体中，聋哑人是最为孤独的，他们对衣食住行不会有什么要求，活动的范围也限于本身群体的小圈子。没有手语翻译的帮助，面对大千世界无法与人沟通，人们也无得知他们的内心世界。尤其是面对病痛和亲人的生死别离的时候，内心无助更是痛苦不堪！聋哑症也是有遗传的，他们都希望自己的后代能够尽可能改变这种命运。
政府和社会也一直都在帮助他们，让聋哑的孩子上学，让有能力的人找到工作。他们不能被歧视 ，也不能被拒之门外。只不过，每个聋哑学生和聋哑工作的人，都得给他们配备手语翻译的人员。
从事英汉语翻译工作的嘉女士告诉我，以前很多聋哑人出去办事或者看医生，都会带上自己懂得手语和英文的孩子去作翻译，但后来有了条文规定，要求有翻译执照人士才能从事手语翻译工作，以免出差错或发生法律上的纠纷。目前虽然也有不少手语翻译工作者，但总是供不应求。
嘉女士的先生是美国本土人士，他们一起开英汉语翻译公司，有时候也会碰到聋哑人士，需要用到手语翻译，于是有机会认识到我的女儿。她惊讶地发现有华裔从事美国手语为聋哑人服务，而且就算中国有手语老师可以作为特殊人才进入美国，也是无法工作的，因为两个国家的手语有很大的不同。嘉说她很喜欢薇薇的热情开朗的性格，差不多要去到认干妈于女儿的份上。她给的工薪很高，薇薇却说太高了，并不需要那么多。
女儿对我们很孝顺，一提出有什么要买的，她会立即会网购，有时不提出来她见到要置换东西她也会购买。有次我忽然收到一本书，不知是谁寄来的？后来才知道是女儿买的。我问她为何会买这本中文书给我呢？她说她认得书名上有个“肇”字，是爸爸的姓名中的字，其它的就不认识了，因“𦘦”字就买书，令我哭笑不得又感动！
她本性善良，自少就有天真甜美的笑容，看到聋哑人的遭遇就更显同情心。她用真诚的微笑去对待他们，用爱心去关怀他们。聋哑人发现这个不那么American的姑娘竟然如此的漂亮可爱，不但有阳光的性格，还有乐于助人的善良。就在追悼会上，有位老妇人痛哭流泪地说，薇薇在翻译后得知她有困难，不但安慰她，还送给她$300元。
很多聋哑人的下一代成长后，也要成家立室，也会离开家庭，剩下的孤老会把薇薇当朋友和亲人般的对待，但无形也就加重了女儿责任。
越来越多的时候，女儿对我们说，爸妈，可否帮我照顾一下孩子，我想多睡两个小时的觉，还要去工作。孩子才十岁八岁，正是精力充沛好活动的年龄，也还没有去到痛惜妈妈的时候。我们当然答应，但心内也是默默地在流泪。
她真的累了，本来已经准备拿一个月的长假休息一下，但有些事情就是这样，黎明前总是黑暗先到来！
女儿走了。世间上的那个“好”字 ，为什么偏偏就是那么难写？
不与女儿说永别！亲爱的女儿，我们爱你！
女儿为我们庆祝生日，留下许多快乐的回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