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冀平
《黃金時代》中,蕭紅不斷重複一句話:「只想找一個可以寫作的地方」,她想找的這個地方不是別處,就是我們身處的香港。蕭紅短暫的一生只有三十一年,寫了七十多萬字,其中近三十萬字,近乎一半是在香港寫成的。蕭紅一生漂泊,出生在東北,到過北京、上海、青島,去過日本,後來因為戰亂,輾轉西安、武漢、重慶,一路逃難,日軍攻陷西南,有人提議她,不如和丁玲一起去延安,她想了想說:「只想找一個可以寫作的地方。」她選擇了香港,在香港寫出她最重要的作品《呼蘭河傳》《馬伯樂》。彌留時,她說,「只想和藍天大海作伴......」於是靜靜地躺在美麗的淺水灣,七十多年過去,沒受過任何騷擾,真是選對了地方。
香港真是創作者可以安心寫作的地方?
龍應台,被譽為華人最犀利的一枝筆。為了有一個可以寫作的地方,有最多的時間和自由,香港大學為她爭取到孔梁巧玲女士的資金支持,創造了一個「傑出人文學者」的教授席位,在港大成立了「龍應台寫作室」。寫作室建立在港大內的柏立基學院,開門見山,推窗是海,耳聽杜鵑啼芭蕉雨,天上有麻鷹飛,地下有松鼠跑。龍應台更看重的是,「這裡是當年朱光潛散步,張愛玲聽雨,胡適之發現香港夜景璀璨驚人的同一地點」。她的助理都是兢兢業業的香港年輕人,從香港大學到所有機構,傾力提供支持。龍應台的重要作品誕生於香港,《香港筆記沙灣徑25號》《一九四九大江大海》。
董橋說:「龍應台彷彿五十多年前流亡南下的讀書人,香港彷彿亮風燈的客棧:一壁爐火,半盞冷酒,一頓粗飯,一床久違的溫暖。」這富有詩意的句子中所指的多年前,是指中國的上世紀三、四十年代,皖南事變後,內地大批讀書人無法正常寫作生活,神州大地已放不下一張平靜的書桌,他們輾轉流亡到了相對和平安定的香港,繼續他們的文學、寫作、電影和出版事業,養家育子休養生息,香港許多地方都留下他們的足跡。一九四二年聖誕,香港淪陷,一張名單落在日本駐軍司令手上,上面寫的是茅盾、何香凝、柳亞子、鄒韜奮、蔡楚生......一個個大名鼎鼎,有數百名之多,日軍也知道他們的分量,封鎖港九實行宵禁,挨家挨戶大肆搜捕,限令前往日本軍部報到,否則格殺勿論。文人是有骨氣的,寧死不為侵略者效勞,香港人冒生命危險,挽救這一大批滯留在香港的文化人士逃離險境。
為什麼遠有蕭紅、文化精英,近有龍應台,眾多文化人選擇來香港寫作,這應該值得香港人自豪,也值得思考。
香港要安定,香港不能亂,除了它應有的金融大都會的富裕繁華,還要像蕭紅說的,是「一塊可以寫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