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城朗月》文集之十四
“化佬” （下）
厨房工作时间长且重复烦闷，伙计们会哼一些流行曲来打发时间。化佬口中也念念有词，不过大家都听不清楚，问他念的是什麽？他回答是＂元素週期表＂。他说，世界再大，也是由这一百多种的元素组成的，兴起时他还会把周期表当歌来唱。大家开始颇感新鲜，问他这般难背的东西是如何做到倒背如流的？后来听多了，记性颇好又聪明刁鑽的＂抓码黄”也心有不甘，对化佬呛声：背元素週期表有何难哉？我也可以！ ＂于是便清清喉咙，还绕起兰花手，眉飞色舞按元素顺序念了起来：
“清开鲤皮（氢氦锂铍），盘汤荡漾沸奶辣味（硼碳氮氧氟氖钠镁），女鬼轮露绿牙（铝硅磷硫氯氩），加钙抗太烦（钾钙钪钛钒），落猛铁咕力糖（铬锰铁钴镍铜），新嫁姐生气休克（锌镓锗砷硒溴氪）……”
当他念到“女鬼轮露绿牙”时，刚好阿兰送餐单到厨房，以为抓码黄又在取笑书呆子，于是杏眼圆睁地说道：“你才是野鬼露獠牙，快抓码炒菜，客人等出餐！”
大家却乐歪了！哎哟哟，太精彩了！太化学了！这样难唸的东西竟变成了“食谱＂！我们都笑弯了腰，唯有化佬楞直在一旁，久久未回过神来：这么神圣的＂元素週期表＂，怎麽可以念成这样？！
来厨房的日子久了，化佬开始学炒锅。大师傅叫他先煮些饭菜给伙计们吃，用“喷射炉头”练练手法，再正式炒菜出餐。他一听，高兴得又呆了，要把白菜心拿来“试锅”。他捲起袖子，开大炉火，边弄边对我说：
“你知道吗，先把青菜放置高于摄氏八十度的热水中烫一下，叶绿素的色素就能长久地保持，这样炒出来的菜才可以做到色香味俱全……。 ”
一阵杂乱无章的“厨房音乐”响过后，他紧张兮兮的把菜端到檯上。伙计们试了试便高声叫道：“太化学了！嫩嫩的菜心怎么一经你手就变成黑焦老咸菜！”只有阿兰一边吃一边赞：好吃！好味道！够火候！
见书呆子“面有菜色” ，大师傅对他说：“炒菜时，盐不能早放，炉头火猛，锅就要翻得快，否则时间一长，炒出来的东西就会又老又韧。”
抓码黄也来凑热闹 ：“化佬，你不是说盐叫氯化钠吗？属什么疏水基团的，太早放盐，把菜内的水份也'疏'了出来，所以菜心便炒老了。”
大师傅瞪了瞪抓码黄：“什麽疏水不疏水的，不好好做工，老闆不加你的人工，那才是真正的'疏水'！”
他又转向化佬：“慢慢来，理论结合实际才管用。” 不知什麽时候开始，大师傅已改变了对书呆子的印象。
其实，很多新移民多年后才明白，踏入厨房这一行后，要转出去就不那麽容易，那怕你已成为了餐馆老闆。但化佬早有己的想法，他和化学始终有著不解之缘，从踏上美国那一刻起，他白天工作，晚间和早晨坚持学习英文和相关的学科。
他对我说，在元素週期表中，氢原子排行第一，因为它简单，外围只有一个电子，但它也複杂，可以和其它元素结合成数不清的有机和无机化合物。在光谱仪中看氢原子的谱线并不连续，但从红外光到紫外光中都有氢的光谱。元素都是以氢原子的“电极电位” 来分正负值的，有些被氧化，数值降低；有些还原后，电位反而升高。做人要确立自己的定位，如氢原子能和各种人事和环境结合。
后来，化佬进入半工半读，还拿到奖学金要去学习深造。离开那天，大师傅炒了几味好菜为他饯行。阿兰更是端茶斟酒的高兴不得了。我们都说化佬嫌喷射炉头的火候不够，要开炼丹炉去点石成金了。化佬说，这段厨房生涯让他得益不少，人生经历酸甜苦辣的催化，方能走向成功。
三年过去了。收到了化佬寄来的贺年卡，说他通过了毕业试，论文的题目正是“烹饪中的化学反应” 。他在厨政教学中找到了工作，阿兰也将近日和他拉上天窗。
看来化佬和厨房还真是前缘未了呢！人世间的际遇和环境转换，有时也如化学反应那般，经过内在的努力，引起外因的变化，从而产生出另一种的结果，而且往往是出乎预料的好结果，正如化佬那样。
“立体”的元素周期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