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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家廊:乡下亲戚

发布日期:2023-02-06 15:32:06

晨 风

院裡有位年过八旬的机关退休老太想僱个可靠的保姆,便把外甥女阿桂从安徽乡下叫了出来,阿桂是老太姐姐的女儿。

老姐妹俩都出身大地主。老太年轻时读过书后来参加革命,才有机会进北京当了干部,姐姐却留在家乡,家产被分光后她嫁给一个贫苦农民。阿桂生在乡下,从小吃苦受累,一晃孙女都进城打工了,她的生活却没有变化 。阿桂虽身体尚好,也年近七旬了。

阿桂肤色粗黑,又矮又壮,脸上带谦卑的苦笑,一身旧旧的衣衫,倒是乾淨利索。她来北京伺候姨妈,报恩是其一,谋生是其二。三年自然灾害时,阿桂妈带一家到北京投奔妹妹,才没被饿死,阿桂对姨妈非常感恩。阿桂此次来北京,也是被苦日子逼的。老伴嫌阿桂又老又丑,便在村裡有了相好,阿桂一表示不满,就被老伴痛打一顿,三天两头地打,阿桂被打怕了。

更让阿桂伤心的,是她辛苦养大的两个儿子,都是娶了媳妇丢了娘。大儿子跟她前后院住,母亲病得躺在炕上,儿子媳妇也从没送过一碗热汤。小儿子去县城打工,电话也不来一个。阿桂一把岁数,还得天天地裡家裡的忙乎。她此次来北京,心裡的打算是,赚上几万元带回家,哪个儿子给她养老,就把钱给哪个。

机关老太在单位有好人缘,却看不起老家来的穷亲戚。对外甥女表现出人性刻薄势利的一面。姨妈让阿桂睡在充斥油烟味儿的厨房裡,搭张行军床。表妹找出乾淨床单给阿桂,老太却一把夺过去,找出一床旧旧的粗布床单丢给阿桂。热天全家都盖乾淨轻薄被子,阿桂却盖一床粗厚肮髒的被子,是她姨妈要丢掉的。

阿桂只会做农村的粗饭,不会炒菜,不会用洗衣机、微波炉、电饭煲、电炒锅等等,姨妈就摆出脸来,认为外甥女是个累赘,芝麻大的事儿就会把阿桂数落一番。可不管姨妈怎麽厉害,阿桂都陪十分的小心,一有空,就坐在小凳上给姨妈捶腿。

吃饭时,阿桂把碗放在桌子底下,极快地扒拉完,只吃了饭量的三分之一,就说吃饱了。她只吃素菜,荤菜几乎不动。如果有剩菜剩饭,肯定是阿桂打扫。每次吃饭,她都要抢给大家盛饭,这让小她几十岁的晚辈们心中十分不忍,可谁让她是保姆呢!

姨父待阿桂客气一点儿,姨妈竟怀疑阿桂和姨夫之间有什麽不乾淨的地方,经常指桑骂槐。阿桂听明白后气得个半死,当下就要走。表妹劝说,您老来一趟,怎麽也得赚点儿钱回去才合算呀!阿桂在,表妹表弟就能一礼拜才来看母亲一趟。阿桂几宿没睡好觉,想想钱还没有赚到,又没本事买车票自己回家,就又忍耐下去。

每天晚上给姨妈洗了脚,阿桂就退到厨房角落裡,坐在一隻矮凳上默默看圣经。她是个虔诚的基督徒,读圣经让阿桂学会了忍耐。阿桂把全部积蓄缝在身上带来,共1000多元。老太每月付阿桂北京保姆的最低工资800元,阿桂觉得这简直是笔巨款,为这受点儿委屈值得。阿桂说,反正我是受苦人,回去也是挨打,就再受点儿苦吧!

一天,我好心带阿桂去故宫玩一趟。老太太气呼呼地说,阿桂倒轻鬆,没事儿要出门图享受了。其实阿桂从不给自己一点点享受,到北京几个月,哪儿都没有去过。去故宫时,连我为她买的矿泉水和麵包都坚决不碰,似乎花钱就是罪孽。走在故宫裡也是心神不定的。她草草看了文物珍宝,说皇帝这麽风光,到头来还不是也得变成灰尘?走在御花园裡,她脚下就急了,说要早些回去给姨妈做饭。

经常受气,让本来身体尚健的阿桂开始心口发痛。她死活不去看病,老太的女儿便给阿桂买了好几盒丹参片。阿桂从没吃过此药,所以一吃就灵。她摸胸口说,这可真是神药呀,在乡下谁捨得买给我吃呢?

阿桂听说老太太吃的药一粒就得几十元,惊得张大了嘴,说那一粒药,就够我全家吃一个月饭了!又听说姨妈每月药费至少一两千元,还能在机关报销,便说,我一个汗珠儿摔八瓣儿,种一年的稻子才赚到这个数呢!

干了几个月,好容易赚到了几千块钱,阿桂终于决定回老家了。她说,我不能为钱把命丢这儿!可是老伴、儿子都不来接,他们怕花钱。阿桂又从没自己出过门儿,老伴把她送到北京,大概就是想把她当成包袱丢掉。看阿桂愁得不行,暗自抹泪,我便自告奋勇去送阿桂,还给阿桂买了两斤大白兔奶糖。走的时候,阿桂穿平时干活儿的旧衣布鞋,两个塑料袋装全部行李。包括我给她在天安门前拍的一张照片。

出了宿舍大门,阿桂便哭指指楼上姨妈家说,从此我跟姨妈一刀两断!随后又说,现在回去还来得及收稻子,要是稻子被老伴收了,1600块钱就没了!我惊异地想,难道乡下的贫贱夫妻,就这麽形同陌路了?阿桂在这个世界上,还能相信谁呢?

这趟火车很便宜,因此挤满了人。我带阿桂在车站奋战了好一阵,才上车找到了座位。放好行李不久,火车就开了。阿桂的眉眼一下子舒展下来,愉快地嗑我给她买的瓜子,透出轻鬆愉快,似乎逃出了虎口。下火车到了那个小县城,在车站吃麵,没油少盐的,阿桂却狼吞虎嚥吃了一大碗。阿桂小儿子住得离车站不远,阿桂带我去了他家。进门阿桂就蹲下给儿子擦地,生怕自己把儿子家的地踩髒了。儿子和媳妇抱孙子,对阿桂澹澹的,简直不理不睬。阿桂的老伴,一个面目沧桑的老农来接她,脸上带无奈。

我问已白髮苍苍的阿桂:「你干农活儿要干到什麽时候呢?」她平静地说,「干到干不动。」望阿桂去赶长途车的身影,我心中怅然,不知阿桂从此将如何度过馀生。好在,她还有圣经。■网上图片

来源:文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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