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爱,她去南方。南国终岁不冬,繁花似锦,一夜,她自噩梦间醒转在水仙一室馥香里,夜色静好暖和,丈夫的鼻息均匀安详。她越来越紧地贴近他温暖的身体,却仿佛隔了醒与睡之间的咫尺天涯,辗转反侧,不能成睡。至此她方恍悟,原来有没有他都是一样的,她都必得独自扛起整夜的无眠。
只是,怎么会是这样呢?她的身体温暖,她的心灵却寂寞了?
而那些恋爱中的蔷薇,仿佛还在芬芳满径呀。
那个风疾雨骤的下午她记得,门突然被敲响,门外的他湿得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他是在出差途中,飞机迫降,他偷了机会溜出来。满腹思念长话短说,一边留意着收音机里交通台的信息,听得天气即将好转,他们双双跳起来,直奔机场,大雨正瓢泼,忙乱间,两人却都忘了带伞。
她生平第一次,暗暗祈祷雨永远不停。
相思曾如双丝缎,是她袖口寒香,盈盈缠绵,却被婚姻只轻轻蹂躏,便成了破布拖把。每天早上七点,她一跃而起,又狠命摇他:“起床,要迟到了。”兵慌马乱地去上班,又灰头土脸地下班来,她叮叮咚咚弄出一两个简单的菜,一身油烟垢腻连自己闻了也像活动的厨房。
双休日,她照例大扫除,他却坚持要补回一周困觉,她拍左边床单他翻个身到右边,她拍到右边他又准确地挪回左边。他不再为她买玫瑰,却为买菜事项天天吵架。他理直气壮:“你叫我买黄瓜的。”她恨铁不成钢:“我也没叫你就买一根。”圣诞节,他们无精打采地对着一台吵吵闹闹的电视剧。他忘了答应过与她踏雪寻梅——窗外,一轮圆月出墙来;她也想不起曾憧憬过烛光红酒——像他那么小气的人会舍得吗?她忽然看到电视里某性感男星的裸背,刹时间,心驰神动,自己也惊住了。
当他们身系两地,对方就是自己惟一的注意对象;而当身体厮守,她的心却不在这里,在高原,追逐着麋鹿。
爱若是钻石,婚姻便是熄灯,光与影刹然逃离,掌中所握不过一颗凉浸锐利的石头。因而,在南国无雪的冬天,她的身体温暖,却默默知觉,灵魂的某一处,魂飞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