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國平
我曾在《南風窗》上，寫過一個短文，對國內愈來愈烈的舉債之風提出質疑。現在上上下下都以舉債為榮，在各級政府工作報告裡，甚至把舉債作為一項政績到處誇耀，今年舉了多少債，明年又準備舉多少債，利用舉債修了幾條公路，辦了幾座工廠，喜悅之情，諡於言表。
與舉債之風遙相呼應的是，大造舉債有理的輿論。一個中外老太太生活故事的版本廣為流傳。故事中說，有一個外國老太太，年輕時一文不名，卻舉債買了一幢漂亮的房子，她住在窗明几淨的房子裡，過著神仙一般的生活，直到白髮蒼蒼時，才還完了買房的欠款。而那位中國老太太呢，一生含辛茹苦，過著牛馬不如的生活，她始終有個理想，攢錢買房子。直到老死將至，才攢夠了買房子的錢。這個故事告訴人們，只有舉債，才能過上幸福生活，不會舉債一生受窮。
當我聽到這個勸人舉債的故事後，忽然想到60年代，中國人常說的一句話，既無內債，又無外債，想打倒誰，就打倒誰。那時，人們是以無債一身輕為榮的，看來，這種榮辱觀早已過時了。
然而，一個不容忽視的事實是，靠舉債搞建設，說明納稅人的錢都花光了，想辦事，只有借，這是一件多麼無奈的事啊。
隨著舉債風愈刮愈烈，各級政府紛紛效尤，甚至連村一級組織，也直起猛追，大借特借。
借債不能不還，還不上時怎麼辦呢？那就拆東牆補西牆，借新債還舊債，年年借年年還，子子孫孫是沒有窮盡的，總有辦法可想。但到了村一級組織，就不那麼好辦了，一旦到了還不上債的那一天，結果會怎麼樣呢？
在我的手頭，就有一個鮮話的事例。
安徽省巢湖市無為縣高溝村黨支部書記賴振興曾是巢湖市優秀黨員，先進村支書，被譽為一心為民奔小康，開拓進取領頭雁。這只昔日奮飛的領頭雁，如今卻傷痕累累，折翅難飛，原因就是舉債惹了禍。
在賴振興任高溝村支部書記那些年裡，他一門心思要為村上建一所小學校；雖然不能和城市裡的學校比，但也要讓村上的孩子有個讀書的地方。（按照“義務教育法”，這些本應由政府投入的事情，卻名正言順地轉嫁到了農民頭上）。
建一所村小學教學樓，不是吹糖人，是要花錢的，錢從哪裡來呢？村集體早就沒有了積累，村民集資又無濟於事。賴振興想到了借，便以村支部的名義，向當地信用社借了22萬元，村教學樓蓋起來了，還差3萬塊完不了工，沒辦法，只有再借，信用社不借給了，就向私人借。賴振興又以村集體名義，向當地幹部朱某借了三萬塊。阿彌陀佛，村小學總算建起來了，孩子們搬進了窗明几淨的教室裡，村集體背上了幾十萬的債務，賴振興從此也背上了債。
借債總是要還的，信用社的債可以賴著不還，但借朱某的三萬塊，人家整天追在屁股後邊要，一紙訴狀就把賴振興告上了法庭。雖然賴振興解釋說，錢是蓋村小學花的，並拿出村會計開出的收支證明。但法院只認借條，哪管你蓋學校還是壘豬圈。判決書下來，叫賴振興立馬還錢。賴振興冤枉得很，哭天不應，叫地不靈，只好外出躲債，有家不能歸，四處流浪，身心受到嚴重摧殘。
提起這事，賴振興淚流滿面，追悔莫及。他說，早知今日，當初就不該借錢蓋學校，這都是舉債給他惹的禍。但世上哪有後悔藥呢？他現在每天都在擔驚受怕中渡日，希望政府能夠出面為他說句公道話，讓他早日能平安歸鄉。
賴振興這個簡單的願望，不知什時候才能實現。舉債之風帶來的嚴重後果，已經開始讓賴振興這樣一批勤勤懇懇的基層工作者，傷透了心。
如果按照《破產法》辦事，我們的縣鄉村政權，不知背上了多了債務（有人說百分之九十九的基層政權資不抵債），誰又會為他們買單？他們會不會破產？
假如讓賴振興這樣的優秀支部書記，為了躲債四處流浪，這才是一件比舉債更可怕的事情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