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去甲米是2015年的9月,我先从吉隆坡飞到曼谷,下榻同伴老家附近那家貌似曾经风光一时、如今陈旧到可以用来拍泰国鬼片的老饭店。之所以会记得这么清楚,因为那是我跟心爱的猫初次相见,彼此亲密互蹭许久。我选择相信彼时猫已经认定同伴和我是她两个爸爸。其实四个月前,猫在同伴老家晾衫凉台杂物堆间出生几个星期之后,同伴把生怯怯的猫拎起来用手机拍了一段影片给我看时,猫就已经在我心里留下爱的铭印。有天晚上走路回老饭店,小小的猫一路尾随同伴和我在后一路令人心碎地喵喵叫,同伴的妈妈边笑边把猫抱回去,从此猫便留在我们的世界里。同伴的爸爸去年7月染疫病逝,不久同伴跟妈妈姐姐也迁离了他出生长大的老巴刹。最近有次乘坐德士经过那个熟悉的路口时,我们一起望向同个方向,恍恍惚惚,明白回不去了。
大疫两年,锁国期间,虽然穿过阒无人迹的商场时,心里也会空落落的,其实我很高兴地球可以从人类文明的噩梦中喘一口气,威尼斯出现了海豚,鲨鱼回到了玛雅湾。不是不想念海,但我更想念猫,所以去年年尾泰国初步解封,终于回到曼谷家里,但却镇日与猫厮混。彼时即使是在泰国境内旅游,还是需要通过检疫、入住指定防疫饭店等等各种麻烦手续,光是想想我就累了。这趟回来,泰国已经全面取消疫情禁令,我们决定重游当年让我爱上海的甲米。认识同伴之前,我喜欢山更甚于海,觉得海太变幻莫测,认识同伴之后,甘心为一个人下海,也是出于同样原因。
时隔七年回来甲米,海已经不是原来的海,人也已经不是原来的人,不时分心打捞检视这些年来偶尔浮现脑海上的问题。或许这个前所未有地无远弗届的网络时代,已经没有什么地方是真正陌生的,有时候方便到一个地步,出了门就像回到家,一样平淡,一样稳定,一样秩序。可是,如果每个城市每片海滩越发相似,那么我们还去旅行干嘛?毕竟旅行就是到一个跟自己朝夕相对的城市不一样的时空去生活几天,要不然我们为什么要那么费神费时又费钱,从自己的舒适圈抽身到别人的现实里去梦游呢?最后就只剩下体验,通过身体感受别处永远无法复制的当地风土、空气、光线、声息,一大清早在老巴刹生猛鲜活的语言和气味当中扞格擦撞,傍晚时分在防波堤极目眺望暴雨安安静静降落海平线上,这就是我仍然愿意旅行的原因了,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