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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到來的地方/半夏

发布日期:2022-09-11 00:00:00
半夏


有一個夜晚,夢裡去了一位詩人家中做客。他家的屋子是"一顆印"建築,三間四耳。青石板鋪就的天井四角,各壘一個花壇,花壇開滿淡黃、素白的花朵,低處,粉紅的大麗花,朵朵鮮妍……那個夢的結局是:我離開詩人家去小鎮閒逛,卻迷了路,並且和一同做客的廣西文友走散。我一直走,直到走到小鎮盡頭,再原路返回,也沒有遇到朋友,當我試圖聯繫詩人卻無任何聯繫方式時,我竟然站在海邊。耳畔全是熟悉的鄉音:海潮來襲,快點離開!

我慌忙離開,不知不覺,竟到了老家。第二天醒來,好長一段時間,我都沉浸在無邊的夢境裡並執意懷想,夢的源頭,重重煙霧般的迷蒙舊事。

忽然想起一座兩間兩樓的瓦房,黃中泛灰的木頭柱子,經風雨侵蝕長了青苔與野草的屋頂--我最初到來的地方。

它是在我半歲時蓋的。聽說,那時我是個安靜的孩子,以至於母親忙著房子的事無暇顧及我而把我放在蓑衣上坐著,我能抓土玩一整天都不哭鬧。當我漸漸地長大,也還是一樣安靜。母親經常把我鎖在家裡,從不懷疑我和她離開時有什麼兩樣。有時二姐也會和我一起被鎖著,我們自顧自地玩,玩累了,就湊在一起吵架,大約是,我們中要是少了一個,這個家該多好。那樣,我們吃的玩的就不會被另一個人瓜分。樓楞上掛著的提籃,總是讓我們生出無限的想像,讓我們以為那裡一定裝了什麼美食。儘管兩個人各揣秘密心事,卻可以形成統一戰線。在可能的情況下,二姐將草墩左一個右一個重起來,站在上面,用一根竹竿勾提籃;我目不轉睛地盯著樓楞,盼望我想要的東西從天而降。當我們終於一無所獲,就依偎著坐在門邊的地上,等母親回來,將我們放出去。從門縫間滲透進幽暗的堂屋裡的陽光,在那些時刻,躍動著細小的塵點。四下那麼安靜,靜得讓平素一些細微的聲音,如擴音器般突出:前面人家土牆上,黃蜂在嗡嗡哧哧的低鳴,它也許正專注地將頭埋牆上打洞吧?麻雀在屋簷呷呷的叫著,不知想做什麼,那時斷時續的聲音,碰觸我的心,讓我知道我們那麼的與眾不同;風巡過屋前的蒲葵花,發出呼呼的聲音,和我們大小差不多的小孩正在村裡互相追逐打鬧,他們時遠時近的腳步聲,叫喊聲,讓我的心智如包在鞘裡就開始萌芽的玉米,開始蘇醒,想要掙脫。
這是多麼豐富的世界,我和二姐卻被母親封存在家裡。

我想,二姐也和我一樣,註定抵擋不住這個世界的誘惑,過早地打開了屋子的門封。儘管我們在相當長的時間內,不能擁有和別人同等的自由,但我們的心,卻不由自主地向前走。

我們是誰?我們是別人眼中的火車司機的女兒,是芸芸眾生裡勤勞善良的農婦的女兒。而我們,註定不會一輩子行走在阡陌交錯的田地和村莊,終有一個地方,牽引著我們的目光,讓我們傾其所有,朝它奔去。

事實真的如我想的那樣,我的童年剛過完,二姐就去了城裡上學。我最初到來的地方,那兩間兩樓的房子外,多了一間耳房,我們家,也添了人口。等到我也去了城裡上學,一些我永遠不想提及的原因,讓母親搬離了她親手蓋起的屋。爾後,那裡有了更多被改造的痕跡,屋前會呼吸的蒲葵,窗臺的指甲花,簷下的麻雀,連同前面人家土牆的黃蜂,全部成了記憶。

時隔多年,當年邁的父母又住進那所房子,我忽然喜歡頻頻回顧來時的路,喜歡懷念一些過往的人和事。然而,任我怎樣努力,都不能領悟到如此繁複的世界,所有變更的意義。

九年前,我們家蓋了一幢小樓,老屋便不再住人。但父母喜歡在舉家團圓的日子,將一些工序複雜的菜,拿到大灶上做,我們幾個,便跟隨父母,回到那所房子裡。--我坐在小院的葡萄架下,眯著眼睛,端詳屋頂,看那些從瓦片間隙斜射而入的陽光,穿過柴草燃起的嫋嫋青煙,在靜靜的時光裡遊動思緒,向父母證實我們童年的樣子。我會問一些莫名其妙的問題,而父母有時卻答非所問。可見,我記憶裡的樣子,和父母多麼不同。

而同和不同,記住和遺忘,其實,有什麼關係。

如果我的生命,就只是一個從無到無的圓;如果我的存在就只是一場從起點到終點的旅程;如果,我與父母親人的遇見,是一場上天賜予的奇跡,那麼,我活著,就是為了顯示造物主無所不在的威嚴與榮耀,即使再回不到從前的生活,關於親人與幼年,又如何能夠阻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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