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段怀清
到北京大学的胡适,成为了新文学和新文化运动的领袖之一,而到南京高师的吴宓,与一帮志同道合者一起,编辑《学衡》,掀起了一波新文学和新文化运动的反动高潮。穿西装皮鞋的留美同学们,彼此之间围绕着古今中外一类的思想文化命题,展开了一场不大不小的论战。
再后来,吴宓离开了南京,先是去了张学良开办的东北大学,后回到其母校清华,成了一名专讲西方文学的教授。但吴宓显然并没有放弃对新文学和新文化运动的批判。他所主持的《大公报》「文学副刊」,一度成为他继续发扬其「昌明国粹,融会新知」主张的舆论阵地。这一次,他联络的不是自己志同道合的友人,而是组织自己几位学生,其中就有浦江清、张荫麟。
如果说思想方面的分歧尚可讨论,而在个人情感生活方面的隐私,则难容他人置喙了。但有意思的是,一个行事向来循规蹈矩的吴宓,偏偏把自己与一个名「海伦」的女性之间的情感生活,弄得满城风雨,一部《吴宓日记》,二十、三十年代的日记中,几乎连篇都是「海伦」。就连他的学生浦江清,也屡屡在日记中「议论」其师的个人隐私。
近读那场情感风波的另一位当事人毛彦文女士的回忆录《往事》,原以为能对那场风波的原委,有另一立场视角的说法,翻来翻去也未见。倒是毛彦文讲述的自己读书、求学、谋生活的故事,让人对民国知识女性的个人奋斗精神,别有一番认识。
毛彦文早年在浙江衢州的江山成长生活求学。说到江山,人们一般首先会联想到当年黄巢大军开辟仙霞古道。再近一点,就是当年从江山走出来的国民党军统的「江山帮」。据说「江山帮」中就出了若干位专门从事谍报的女将军,所有这些,都与江山人戴笠有关。
不过,只要对《孽海花》稍微熟悉一点,就对其中所叙述的那位主持福建乡试、返京途中艳遇「江山船娘」的主考大人的荒唐故事全不陌生。
「江山船娘」或许可与「扬州瘦马」一比,不过也都是些不大尊重女性的旧俗乃至陋俗,原本不值得一谈。读到与此相关的文人笔记,也只当是旧时风俗而已,并没有多少注意。
「江山船娘」的称谓,想来当与「江山九姓船」的得名有关,好事者可自查寻。近日读林纾长篇小说《腥剑录》(又名《京华碧血录》),中有对宝廷(竹坡)当年自闽主持福建乡试返京途中、在江山九姓船中私蓄船娘一事之记载,文字不多,照录如下:
始者竹葆先生典试闽中,于九姓船中,得姬人某氏。先生平日慷直立朝,既买妾,防为人弹劾,乃自行检举,得旨罢职家居。
这是弟子对恩师「艳遇」的叙述,属于个人叙述,《清史》中对此又是如何记载评述的呢?
七年,授内阁学士,出典福建乡试。既蒇事,还朝,以在途纳江山船伎为妾自劾,罢官隐居,筑室西山,往居之。是冬,皇太后万寿祝嘏,赏三品秩。十六年,卒。
其诗篇颇富,模山范水,不作苦语,和平冲澹,自写天机。亦能词,有《偶斋诗草》内外集及《偶斋词》传世。
江山人素来独立自尊强悍,尤以「船民」为甚。宝廷耐不住旅途寂寞,招惹了船娘,弄得里外不是人。而吴宓则阴差阳错地爱恋上一个心存高远的江山人,不过在毛彦文的叙述中,吴宓几乎根本不曾入其慧眼。《吴宓日记》中将近二十年的情感折腾,在这样的另一种叙述中,不过似一缕轻烟──也就是一缕轻烟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