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萧飞
常州产篦梳，隋炀帝开凿京杭大运河，穿常州城而过，当时运河两岸的整街满巷都是梳篦作坊，故有木梳街、篦箕巷之称。客死常州的苏东坡曾写下「山人醉后铁冠落，溪女笑时银栉低」。汉代许慎《说文解字》云：「栉，梳篦之总名也」，可见当时常州梳篦业之盛。
古人生活离不开梳篦，大户人家自然十分看重「头」上功夫，梳洗打理平常事，楼上小姐「当窗理云鬓」最为费功费时，丫鬟一天的大半时间用于此。即便是巷陌人家每日也是手不离梳。那时的男女都蓄以长发，不梳，头痒。几天不洗，必用篦箕。篦子齿密而细，压着头皮篦去，银屑纷落，舒服异常。应说，自隋唐以降，常州能有此绝活，并形成规模，且向全国批发梳篦，其支柱产业地位不可撼动，绝不亚于现今的软件谷、汽车城之类。
常州梳篦声名之盛，在于选材制作十分考究。梳篦的主要材料为毛竹、木材、兽骨等，竹料大多取自苏南、浙西等地的优质阴山壮竹，质地坚硬，富有韧性；木材则选用红木、枣木、石楠和黄杨等名贵树种。木梳齿距稍疏，从开料到成品，需经过二十八道工序。篦子的齿距绵密，制作一把则需七十二道半工序，其中极为讲究的雕、描、烫、刻、磨等工序需经传统工艺制作方法才能完成。常州所做出的梳篦齿尖润滑、下水不脱。记得小时，常见女人们爱在河边洗头，一缕长发落入水中，用豆角清洗毕，再用梳子不停地梳理，然后将头发高高地卷起，将梳篦随意地插进发髻。此时的少女会越发地好看，正应了「竹喧归浣女」的优美诗句。
常州梳篦的花色已不断出新，尺寸长短不一，大的竟有二尺多长，想必不是用来梳头，更有可能只是用于摆设。北宋以后，梳篦质地日趋贵重，出现如金、银、象牙、犀角、水晶、玳瑁、锡、嵌玉镶珠等材质，正如现在的高价眼镜和皮带，不是达官贵人是绝对享用不起的。到清代光绪年间，苏州织造府每年总要到常州定制一批黄杨木梳和象牙梳篦进贡朝廷。据说，慈禧太后对常州的梳篦尤为钟爱，李莲英为西太后梳头用的常州产象牙梳至今还陈列在北京的故宫。而今，常州的梳篦又大多回归木质，只是突破了千百年来一成不变的式样，从传统单一的实用性，逐步发展成日用造型梳、工艺欣赏梳、相拼梳、按摩梳等，产品题材也更为丰富多彩，有历史名人、飞鸟走兽、民间传说、名胜古迹、动物花卉和各种戏剧脸谱等。如今，木梳仍是人们梳洗打理的必备之物，而篦箕却已少有人用，市面上也极少见到，原因很简单，人们的头发越剪越短，加上频繁的洗头，头皮已不再发痒，更不会生出虱子。
梳头养生，最简单也很有效。南北朝时著名医学家陶弘景认为：头当数栉，血流不滞，发根常竖。明人谢肇认为，每日清晨梳千下，则固发去风，容颜悦泽。慈禧太后每天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长时间梳头，以致花甲之年仍满头秀发。现代医学也认为，经常梳头，可以缓解头痛，治疗失眠，还能醒脑、聪耳、明目。有种观点，男人之所以比女人平均寿短，与梳头少不无干系。观点虽有些极端，但不无道理。有个朋友，无论冬夏，口袋里总装有一把常州产的木梳，有空便梳理几下。此公除了发型保持有条不紊外，气色也好。
我没有查阅过，中外梳子的起源谁更早，倘是起源于中国，其贡献足可和古代四大发明等量齐观。古人的很多发明随着时代的变迁都有所改进，唯有梳篦从古至今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时世更迭，人们梳出了智慧，梳出了健康，也梳出了文明。想像一下，如果没有梳篦，我们会失去多少「头」上幸福。头脑昏昏，难以昭昭。常州，又称为常乐之州，这个「乐」是否就藏在小小的梳篦之间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