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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何处无芳草

发布日期:2021-04-12 00:00:00

到美国后第十年,我们终于实现了所谓的美国梦之一,买了一所漂亮、舒适的房子。
那房子是杉木的,漆成棕红色,背后衬着一排雪松。远远看去,像是一幅油画。房子里的每扇窗户也都是一幅画。那宽厚的木窗框和窗台,形成巨大的镜框。每个窗子望出去,都是一幅美丽的风景。只有一个窗子不同,望出去是一片菜地,颇有几分乡村风味。我们去看房子的时候,那菜地就给我留下深刻印象。很大的一片,用木板分成畦。每一畦都种得满满的:扁豆,西红柿,葫芦,芦笋,草莓;萝卜……应有尽有,甚至还有山药。
“什么?山药?”丈夫问。
“就是土豆。”我赶快解释。“我以前插队那地方,都管土豆叫山药。”
房子的原主人是一对中年夫妇,虔城的摩门教徒。他们很会享受,家里处处装修布置得十分讲究舒适。他们好像也挺有钱,家具都是昂贵的古董。浴室内的巨大的喷射浴池,也透露出豪华气派。我不知道他们为何要辛苦种菜。是为了锻炼身体,调节神经,还是为了追求田园野趣?
他们领着我们参观每一个房间。起居室内有一只大铁炉。那炉子在广告里就被当成优点之一提到了。可我没想到,这炉子和我们在农村用过的那种相仿佛,只不过模样精致一些罢了。这房子里的每个房间都有电暖气。我以为美国人在炉中烧木头只不过是为了锦上添花──添点原始趣味。可女主人介绍说:“这个炉子一烧,整个房子的温度都能提高。木头很便宜,可以省不少电费呢。”往屋外走时,我对丈夫说:“以后我们可以在这个炉子上烤红薯了。”丈夫不解道:“干嘛在这儿烤?弄得满屋子味儿。在烤箱里烤不是更好吗?”唉,他没插过队,哪能体会到在冰天雪地的北方农村里,那铁炉子曾给我们带来的无限温暖和情趣。我们常常围炉畅谈。炉上烤着玉米、山药、窝头片……
主人领我们在院子里转,最后来到菜园旁的工具室。男主人打开木屋的门,我的心就像被电击了一下。我竟看到了我那么熟悉的锄头。那锄头居然和我在农村用的那种一模一样。我已经有二十多年没见过没摸过这种锄头了。真是久违了。
每当我向我的美国学生提起我曾在农村生活劳动多年的时候,他们都会惊讶地睁大眼睛,张大嘴巴,然后好奇地问:“你在那儿做什么?”
“干农活啊。”
“……?”
“比如锄地……”我给他们解释后他们还是有些茫茫然。他们不能想像他们的教授当年在农村干活干了好几年,也想象不出我们那时过的到底是什么样的生活。
于是我让他们看《大桥下面》这个电影。那是我能找到的唯一一部有插队内容的电影录像。看完电影后,一个女生感叹道:“我们美国青年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可也有学生眼睛里透出羡慕的眼光。有的议论说:“我觉得中国青年经历了很多,体验了很多。我们的生活太单调乏味了。”我在心里暗暗赞同。其实那电影里演的比我们所体验的还差很远。美国的学生除了读书,也就是打打球,玩玩游戏机,看看电影。现在又多了个电脑可玩。他们的生活阅历,和我们比起来,可真是太简单了。大多数美国人的生活内容也可简单概括为“挣钱花钱”四字。当然也有一些美国人,如我们当初怀着“解放全人类”的使命感一样,也有着“民主全世界”的使命感。或者有着别的宗教、政治、道德、社会等等的使命感,于是他们的生活便多了些内容和意义。
记得刚到美国不久的那暑假,我到一个富有的美国人家打工。开始我很羡慕那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女主人。她虽然有名牌大学的学历,可并不工作。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读书,旅游,看电影,听音乐,打网球,参加摄影俱乐部活动……我觉得她简直是在过我曾想象过的那种共产主义生活了:物质生活,应有尽有,自取所需。不用为糊口硬着头皮做自己不喜欢的工作。可渐渐地,我觉得她的生活很无聊,都是简单重复。她自己也常感到无聊。她说星期日去教堂是为了有社交机会。和她谈起平生的经历,我觉得她好可怜。很多人生乐趣都未曾享受过。我不由产生一种优越感,到底为什么也说不清。好像就是因为我插过几年队。好像我插过队就比她多活了一个世纪。
刚到她家时,我坐在那美丽阔大的花园中感到是莫大的享受。可渐渐地,我感觉到一种与世隔绝般的寂寞。四周是高大的树木,几乎看不见左邻右舍。邻居间不仅不相往来,连犬声亦不相闻。我坐在那花园里便常常想起插队那村的农家小院。想起那每晚人来人往,热闹非常的场景。我于是便常常问自己:人到底该怎么活着?什么样的生活最适合于人类,最符合人性?
我和那家大人小孩都相处得很好。他们也待我如同家人。到暑假快结束时,我不知怎么向他们开口提出辞职。我感到有点不好意思。因为当初我向他们谎称自己只是留学生家属,没说自己在读研究生。并且我还声称可以长期在她家工作。现在我又突然要走了,怎么向他们解释呢?我构思良久,编出一套理由。可我刚表示要辞职,他们马上爽快地同意了。丝毫没表示诧异,也没问我原因。好像我爱走爱留都是我的私事。又好像他们不在乎我的去留。他们只问起我能否再给他们介绍一位中国太太。我在宽慰之余,又感到遗憾。他们毫不关心我的想法打算,我的何去何从。我和他们朝夕相处三个月,到头来还是形同路人。
在美国洋插队,一晁十年过去了。我们总是感叹:“又到周末了!”“又是一年春草绿了!”可那几年土插队,确像是一天天,甚至一小时一小时挨过来的。那时的生活像是高度浓缩的食品。在我的潜意识中总也溶解不开,消化不掉。在高速公路上开着汽车,我会想起赶着牛车行驶在田间小路上;吃着美国的甜玉米,我会想起村里的玉米品种金皇后。多少次我做梦回村。有一次在梦里我费尽千辛万苦回到中国,又好不容易找到我插队那个村,可还没进村就醒了。还有一次梦见村里变成了现代化城镇,有电影院、饭馆、照相馆……可我要找的熟人,一个也找不到。梦醒后我常常问自己:这二十多年来令我魂牵梦绕,不能忘怀的到底是什么呢?
外面传来轰隆隆的机器声。我向窗外眺望,隔壁那家女主人又在剪草了。我们搬到这房子已有好几个月了,可我没和她交换过只言片语。和周围其他邻居也还没机会打声招呼。我走到阳台上,看着地上绿茸茸的一片,又想起“天涯何处无芳草”这名诗句。我是在到农村后才真正明白这诗句的丰富含义。在美国,可以说正是芳草遍地,无处不有。
可我还没遇到我向往的“芳草”,或者说,我怀念的“芳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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