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谈到中国目前存在的各种问题时,缺乏信仰或者迷失信仰是一个很热门的说法:道德沦丧是缺少信仰,腐败猖獗是迷失信仰,文化凋零是遗忘了信仰。
近代科技主要诞生于西方,而西方多信仰基督教,于是有基督教信仰者认为中国之所以文明衰落,科技落后,而且人心狡诈,道德不彰,皆因不信仰基督教,倡言中国人都要信仰基督,只有中国人都信仰上帝了,文明才能发展,科技才能振兴。
然而,逻辑真的是这样吗?
墨西哥、哥伦比亚、菲律宾等国,甚至非洲的不少国家都是信仰基督教的,那他们的科技也好,社会秩序也好,到底如何?比之日本、韩国、新加坡、台湾包括中国大陆这些东亚文化圈国家只有更加落后吧?可见,认为信奉上帝就能振兴科技与提高道德水准,完全是无稽之言。
那我们谈论信仰的时候,该如何对待信仰呢?
我认为对于信仰,无论主义也好宗教也好,要知而不痴、信而不迷、变而不幻。知而不痴,即知晓各种信仰的的含义而不痴呆的崇拜;信而不迷即相信信仰是有价值的但是不迷信它能解决世界所有的问题;变而不幻即知道随时势的改变进行变通但是又不会失去原则。
知而不痴
史学大师陈寅恪,留学德国时读过原文的《资本论》,但他并没有成为一个马克思主义者。同时,对于基督教、伊斯兰教、佛教,他也有很深的研究。要说对马克思主义也好,各种宗教也好,对其历史发展、思想内涵的了解,能出其右者世难有匹敌。但是,他并没有成为某一信仰的崇拜者,他追求的是“自由之思想,独立之精神”,吸收各种信仰中有用的营养,形成了自己独立的思想。这其中,既有中国传统士大夫的严于律己、不流于俗,又有西方独立、自由的个人主义精神,开一代之先,留芳名于世,成一代文化人之魁首。
反观一些人,追求时髦、紧跟潮流、别有居心,或复古,或崇洋,拿着一些漂亮的口号,学得一鳞半爪,就到处炫耀,奉如圭臬。崇洋者曰只有上帝能拯救中国,迷古者曰半部黄帝内经治天下,实在是幼稚至极。
某些腐败份子在被抓后,总是痛心疾首的说自己迷失了信仰,因而变得堕落。然而,靠信仰能抵挡现实的诱惑吗?基督教在发展过程中,那些卖赎罪券贪财的,那些侵占他人土地与生命的,莫不与教义相违,但却大行其道。如一位哲学家所言:信徒们嘴上念的是圣经,而行为追求的是自己的利益。不否认信仰者中有道德高尚者,但想依靠信仰摒除犯罪无疑是幻想。
信而不迷
有信仰是好事,无论是某种宗教,某种主义,还是某种文化,都是人类文明的组成部分。除军国主义这样的反动思想,大多数主义都有其合理成分,比如政治思想中的自由主义、保守主义、民族主义,文化上的现实主义、浪漫主义,都推动了人类社会的进步。
但是任何一种主义都是一个时代的产物,也只代表一种思想。人类社会不能只有一种思想,也没有一种思想能解决人类社会的所有问题。那些认为所有人应该统一在一种思想之下,而视其它思想为异端的行为,本身就是一种谬误。
只有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才能发现更多的真理,更接近于真理。而且真理本身是不断变化的,一个时代是真理,内外部环境发展变化了,真理可能就变成了谬误。
在我们认为正确的思想中,也存在着谬误,而在我们认为错误的思想中,也存在着合理的成分。只有在不同思想的不断交锋中,才能让思想得以不断的发展。
所有的思想都可能有正确的地方,但如果只准信奉一种思想而排斥其它思想,那一定是错误的,对于不同的思想要有宽容与接纳之心。
美国的政党主要由共和党和民主党组成,一边代表着自由主义,另一边代表着保守主义。当自由太多时,保守思想就会抬头,而保守严重时,自由又会占上风,甚至一届政府里,总统、参众两院也是两派各占一部分,形成互相的制衡关系。也因此,美国不会制定过于极端的政策,形成一种动态的平衡。
而某些国家,对某一种信仰过于迷信,一切属于上帝、真主,视其它皆为异端,必欲除之而后快,就发展成了宗教极端主义、原教旨主义。思想没有自由,国家自然也就不会有发展,人民没有幸福。
变而不幻
信仰某种主义、宗教者,在谈事论事的时候,喜欢拿某些经义来说事。一遇到某种情况,就说某某是这么说的、那么说的,奉若神明,神圣不可改变。但这些经义就真的放之四海皆准吗?
任何一种经义都是时代的产物,是当时人类认识水平的产物。当社会环境变化了后,人类认识水平提升了后,原来的经义也许就成了谬误,如果再奉之行之,就只会走入死胡同。
以基督教为例,从最初产生于耶路撒冷的教义,到后来传播到罗马帝国,成为西方的主流宗教,是一次大改变;再到之后马丁-路德的宗教改革,是一次大的改变,产生了新教;再之后新教内部又产生了众多不同的教派,其对教义的理解,以及礼拜的仪式方面,都有变化。
其它如何伊斯兰教、佛教等均如此,在不同的历史时期不同的地方,教义在不断的变化着。而那些主义也是如此,比如马克思主义,最初认为是无产阶级必然推翻资产阶级,而现在的现实是无产阶级不一定要推翻资产阶级,而是可以通过选票、工会等方式与资产阶级进行和平的斗争,达到双赢。
但变亦有原则,应坚持信仰的核心价值,而不能陷入虚无主义与功利主义。基督教的核心思想是信、望、爱,佛教的核心思想是因果和轮回,伊斯兰教的核心思想是敬主爱人。各种主义、宗教,尽管千百年来在不断的变化,但其核心思想并不会发生质的变化,基督教再变也不会变成与伊斯兰教一样,反之亦然。
但是,有些东西到了中国,似乎就变得不沦不类了。比如太平天国,也叫拜上帝教,但基督教本身不认可它的这种转变,也不会将它作为自己的一个流派。中国喜欢说古为今用,洋为中用,这多少有些功利主义意味。和中国的实际结合可以,但借着人家的外衣任意涂改,那这种变就失去了原则,没有了底线。
现在一些人打着宗教、传统的幌子,张大旗作虎皮,胡吹乱侃,媚上欺下,招摇撞骗。这些人都不是真正有信仰、传播信仰的人,不过是借信仰的幌子欺世盗名、图谋私利而已。如果错以为这些人真能弘扬信仰,恐怕是南辕北辙,竹篮打水。
人们谈论信仰,追求信仰,但要明白一点:信仰是人类的手段,不是人类的目的。人类的目的是追求自由与幸福,不能为手段而背离了目的。尤其是在一个缺乏平等与自由的社会中,信仰很多时候更是统治者麻痹、奴役被统治者的手段,盲目的痴迷于信仰,只会让人走上奴役之路。
所以,对于信仰,要睁开眼睛,开动脑筋,仔细去分辨他到底是什么,进而采取理性、客观的态度,择善而从,信而不迷。
铁马老言:一个爱读书、爱跑步,爱胡思乱想的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