辩论的层次

前些天在朋友圈发了两篇有关武汉病毒研究所的研究员面对新冠状病毒疫情的言行的评论文章，随后便迎来一同学（另一位研究员）的贬谪。我为这其中反映出来的这些研究员们的素质之低感到震惊，我甚至猜想他们连什么是低都不知不觉。难怪，这一代人的系统教育里几乎没有文化内涵，素质全靠个人的养成。那么什么是低什么是高呢？这个问题不时地在我脑中跳出，于是就有了这个小贴。
这两年人们好说“怼”，实际是不太友好的辩论。辩论用一种更通俗的说法，是面对着讲道理。俩人对着讲理，如果碰到第三个人，常常会说“你给评评理”。讲理最起码的前提是要讲理，就事论事，不人身攻击。“闭上你的臭嘴”、“你没有资格跟我说话”就是不讲理。辩论中出现这样的语言，就是素质低到还没入门儿。入了门，我们才可以从以下三个方面来论高低。
一、认知
从低到高依次为知识、方法、思想观点、创见。
现代社会由于基础教育的普及，人的认知水平普遍比古代社会要高，但也不必然。一个开着自家车的现代人，对工具认知水平不见得比原始部落的狩猎者高。一个专业工匠，对艺术品的认知水平不见得比爱好者高，训练有素而已。辩论中说出更多更好的认知内容便是层次高，否则就低。比如糖的甜，一个说甜是由于原料决定的，一个说甜是由成分决定的，后者就比前者要高。但知识是最低的认知层次，懂得很多知识的人，也可能认知水平很低。一个大人和一个小孩评价两块糖哪个甜，大人说出他们的品牌、产地和原料成分，小孩说我尝过了，小孩的说法更符合科学方法。机器人可以装入超过无数人的知识储备，但其认知层次比普通人低。专业壁垒可以掩盖研究员们认知的狭隘，训练有素说白了就是照葫芦画瓢。从网上两两对怼的文章上来看认知层次，崔永元比石正丽要高很多，而方舟子比崔永元要高很多。有明确的观点、理性的分析、深刻的思想那才叫高层次认知，而有创见则是凤毛麟角了。
二、规则
从低到高依次为不跑题、讲逻辑、尊重事实。
认知层次的高低一般无人作裁判，“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那么，辩论就要有规则，没有明的也得有潜的。大家都得讲常识，这是最一般的潜规则。但常识并不是最低层次的规则，也是一种说不清楚的规则。能说得清楚的规则首先是不跑题。前些天在武汉召开的疫情发布会上，记者说了一句“我问的是什么？”指原省长答非所问。“偷换论题”是辩论中的流氓行为，破坏了最低层的规则。有一个段子很形象：“你跟他讲道理，他跟你讲法制；你跟他讲法制，他跟你讲政治；你跟他讲政治，他跟你讲国情；你跟他讲国情，他跟你讲接轨；你跟他讲接轨，他跟你讲文化；你跟他讲文化，他跟你讲道德；你跟他讲道德，他跟你讲孔子；你跟他讲孔子，他跟你讲老子；你跟他讲老子，他跟你装孙子。”这两年儿我惊讶地发现，有些研究员也有这毛病，染上“官气”了。好像韩寒说过这样的话：世界上的逻辑有两种，一种是逻辑，一种是中国式逻辑。暗指中国人讲理时往往不讲逻辑。有这样的段子，说两个人争辩，一个人说三八二十三，第二个人说你错了，应该是24。第三个人裁判说第二个人错了：你干嘛要惹那个人生气呢？按逻辑规则，第二个人对；按中国式逻辑，第三个人对。高层次的规则是尊重事实：摆事实，讲道理。但所谓“让数据说话”与尊重事实相距甚远。在政治领域，“让数据说话”大多数是欺骗。
三、优雅
从低到高依次为宽容、真诚、信任、幽默。
讲认知使辩论有内容，讲规则使辩论有效率，讲优雅则使辩论有品味。辩论一定是从意见不同开始，因此，从品位上讲，辩论是从宽容开始的。再高一层就是要真诚。在网上看到一段文字挺好：“有些骨子里的东西，尤其狭隘无知的境界，是最难改变的！所以放弃和别人争辩吧，所有的争辩都是浪费彼此的时间，大多数人缺乏足够的勇气和智慧来真诚审视自己固守了多年的信仰，因为那是他所有一切的根基，一旦发生动摇就意味着他整个人生要推倒重来。为了逃避这一切，他们愿意相信扭曲的事实、构建一个个逻辑陷阱，用尽一切手段来维护他们内心深处的堡垒。”所以，如果没有真诚，就算勉强宽容，辩论也只能在低层次进行。比真诚还要高的层次是信任。前面讲的规则在这里属于低层次，因为在信任面前，对方讲的道理，相信它是符合逻辑并且有事实依据的。在互相信任的情况下，两人争辩着谁的道理更有道理，而不是道理成立不成立。“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高品位的辩论是真正的君子之交。当说“拿出证据来”时，辩论的层次不高。最高的层次就是幽默了。“伏尔泰把这个词引进法国，他在1761年写道：“一个人在不知不觉中流露出的这种取笑的话、这种真正的喜剧性、这种欢乐、这种文雅的风度、这种令人喷饭捧腹的言词，对这种东西，英国有一个专用的词来表达：幽默。””（克罗齐《美学的历史》，198页）幽默使辩论超越表面的道理，达到很高的境界，并且轻松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