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 阳
来美十年有余，每次理发我都找她。她也只有我这么一个顾客。每次理发她不 仅分文不得，还有可能遭到我的责骂。偶尔我对她说声：“这次理得不错”，足以 使她心花怒放好几天。
世上哪有如此可怜的理发师？诸位不必见怪。怪只怪她是我老婆，且没有理发 执照。她在我头上打工的时间，按每小时五美元计算，十年下来，足可以买一张回 国的机票了，也算是为我们家的现代化经济建设贡献了一份力量。
但功劳不能全部归她，功劳簿上也应该有我的一份。董文华小姐在《十五的月 亮》里唱得好：“军功章啊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我的功劳不高，但苦劳 可不少，且付出过血的代价。
老婆来美国探亲，时差还没有倒过来，就说我的头发太长。在国内的时候，她 最讨厌我留长发，而我喜欢长发。我们俩常为此争吵，几乎到了是留发还是留情的 地步。留长发是我读大学时培养出来的习惯，一时改不了，也不想改。头发短短的 ，哪里还象八十年代的新一辈！结婚证上的照片，我的头发比她的还长出一截，而 照片上的她，显得有些严肃，大概是生我头发的气吧。
我当初踏上美国土地，除了两只大号皮箱，剩下的就是一头长发。在国内的时 候，不知什么时候就有了美国鬼子都留长发的印象。所以我想来到了美国，就是进 入了长发的故乡，老婆以后不会再跟我的长发过不去了。不料到了美国，看到的却 是一个个短发的脑袋，真令我十分的失望，有一种被人出卖的感觉。
一气之下，我也不想留长发了，上理发店理发去。一打听，理个发要十个美金 ，与国内的两毛钱一比，真是天上地下。要知道，十美金可是我每月生活费的三十 分之一啊，哪里舍得。在国内就听说在美国理发不便宜，本以为这是往资本主义脸 上抹黑，没把它当回事，谁知道是真的。不然的话，推迟半年出国，跟老爸当个学 徒学理发，第一可以让老爸了却一桩心事，免得他老人家为他的一手顶上功夫可能 失传而可惜；第二可以在美国兼职给穷留学生理发，赚点小钱，补贴家用。
为了我的一头长发，提前把老婆给办了出来。从此老婆除了打工，烧饭，还要 兼职为我理发。她第一次为我理发，一手拿把剪刀，一手拿把梳子，把我的头转过 来转过去，半天不敢下手。我有些不耐烦了，对她嚷道：“你再这样折腾下去，把 我快弄成脑震荡了。”老婆嫌屋里光线不够亮，让我坐到阳台上去，还让我把衣服 都脱了，只穿一条裤叉，说是理发之后打扫起来方便。那是在德州，四季如夏，虽 说是傍晚时分，阳光没有直接射在身上，但那朝西的阳台还是有些热气难挡，不出 十分钟，我身上就开始冒汗了。我可是不太出汗的人，素有“耐热将军”之称。
理发进行了一半，忽觉右耳发痛，哎唷了一声，让老婆查看是否出血，反被她 讥笑大男人不该如此娇弱。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折腾，老婆总算收了工。我顾不得粘 满全身的头发，跑回屋里，取出镜子，对耳朵进行查看。结果发现耳根的上端有一 小裂缝，有少许血迹。再从镜子里看我的头发，实在是残不忍睹。坑坑洼洼，整个 一个菠萝。我是气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不是生老婆的气，是生自己的气。我小的 时候听大人说过，头是不可以让女人随便摸的（妈妈除外），头被女人摸了就会带 来诲气。我在国内上理发店，总要先看看店里有没有女理发师。今天为了十个美金 ，竟忘了老人之言，于是受了半天洋罪，落得如此下场。今天怎么就这么轻易地放 弃了自己一贯坚持的不让女人理发的原则呢。圣人有云：不为五斗米折腰。说说容 易，做起来难啊！
第二天是星期天，本想去实验室的计划也不得不取消了。我闭门谢客，在家养 伤养发。我对流血的耳朵倒并不怎么担心，我身体的止血功能和伤口的恢复能力都 是一流的。我担心的是我的头发。我计算了一下我头发的生长速度，大约是每天能 长出一个毫米。这个速度实在令我失望。明天是礼拜一，要去上班的，长出一个毫 米根本不能解决头皮局部地区发亮的问题。
有了这次教训，后来每次理发总是要选在长周末（ｌｏｎｇ ｗｅｅｋｅｎｄ ）的星期五。这样在星期二去学校或公司上班之前，理过的头发有三天的生长时间 ，一些小坑小洼基本上可以被新长出的头发填满。流血的事后来还发生过几次，但 老婆的理发技术基本上还是成直线上升。虽然现在她的理发技术已今非昔比，顶着 刚剃过的脑袋我可以大摇大摆地在街上行走，但是周五理发的传统一直不敢放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