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杉矶市中心2、3、4街与百老汇大街的几个交口处，早先有几家意大利人开的珠宝店。说是珠宝店，其实卖的是清一色镶假鉆的低档货，就是没钱人买不起，有钱人白给都不要的那种。
可我早年正走“必由之路”那会儿，莫说低档镶假鉆的买不起，就是“镶玻璃碴”的也不能把钱花在一个金属圈上。可是，人总架不住"死要面子活受罪"，就为不叫身边的几个美国人瞧不起，我也狠心去珠宝店里闯了一回，打算买枚“鉆戒”。打肿脸能充胖子的，也是智慧。
我去的那家在4街，基本情况可以用“顾客络绎不绝，成交寥寥无几”来形容。费了好大劲，我终于挑了一枚满意的，14K、镀金、镶假鉆。套在手指头上反正一比划，还真像那么回事，真假谁知道？横竖不会有人掰开你的手指头用放大镜照照。哪知一问价，开口就要100块。老天爷，一个月的饭钱！
我费了大约半个小时的功夫，软磨硬泡，硬是挑出了差不多半打关于那“鉆戒”的毛病。店主兼店员是个胸毛露在领口外面的“大毛猴子”，别看他人高马大，却外强中干不是我的对手。几个回合下来，他且战且退，连连败北，二十分钟之内，从100块一步步退到了90。
首战告捷，不由得叫我喜上眉梢。看架式，再若乘胜追击下去，说不定还能挤出不少水份来。谁知道，再往下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他坚持90不下不说，干脆收起“鉆戒”，有点要哄我出去的意思。
“最后一口价，88，怎么样？”我知道大势已去。但有道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做最后一次努力总有必要。
“好，就依你。88就88。”
“88？”我有些不相信似地抬头望着眼前的“大毛猴子”。他不说话，紧皱眉头，像是精疲力尽的样子只把一只大手伸给我，掌心向上，四个并拢的手指向上抓痒似地挠挠，意思是叫我交钱。
我也没含糊，掏出钱包里唯的一张百元票，拉过他的那只大手，使劲往掌心里一拍。
“大毛猴子”脸上开始有了些笑容，接了钱，说叫我等等。因为尺寸上我戴着有些紧，他说得拿到後屋去改改。转身进屋前，他找给我10块钱，说是零钱後屋有，还差我2块，等改完了“鉆戒”再给我。
尺寸所差不大，想必改起来也容易，不一会儿的功夫，“大毛猴子”从後屋出来，改好了。他把我那枚改好的“钻戒”连同12块钱像我刚才给他的时候的方式一样，拉过我的手，重重拍进我的掌心里。随口道了声“晚安。”
大白天的说“晚安”，这明摆着是下逐客令。我知道，这差不多一个钟头里，他可是别的什麼事也没做。我冲他会意地笑笑，晃了晃手里的12块钱。“你这钱找得不对吧？”
你有毛病啊你？什麼不对？”他把眼一瞪，“你花了我整整一个钟头的功夫，我可是什麼事都没做。钱怎么不对？你给我100块，我收88，找你12块，有什麼不对？！”
“大毛猴子”终于压不住火了，他的最后一句几乎是喊出来的。
我冲他再次笑笑，“你忘了，改尺寸之前你已经给了我10块，只差我2块而已。这10块，是你多付了。”我拉过“大毛猴子”的一只大手，像他刚才一样，把那10块钱重重拍进他的掌心里。
“大毛猴子”怔怔地望着我，半天没说上一句话。我冲他挥挥手，转身走出店门。
“请等等！”他把我叫住，绕过柜台追到门口。“对不起，我能不能问您一句话？”
“什麼话？问吧。”我端端肩膀。叫“大毛猴子”这一客气，我反倒不好意思起来。
“大毛猴子”像研究一件出土文物那样研究着我的脸，开口问了一个学龄前儿童才问的问题：“前者，为这10块钱，你可是跟我讨还了足有半个钟头的。现在我白白把它送给你，你为什么不要？是我自己忘了的，又不是你偷的。”
“您错了。”我也不由得跟他客气起来。“这两个10块钱本不是一回事，前一个10块是我的。你卖、我买，我讨、你还，那是在商言商的本分。我就是跟你讨价还价到明天，你也不应该大白天的跟我道‘晚安’。”
“大毛猴子”不好意思地嘿嘿笑着，我继续我的演讲。
“你道了‘晚安’我也不脸红。可这10块钱是你的。我要是拿了……”我想了想，冲他做个鬼脸，“我怕得阳痿症。”
“什麼？阳痿症？”
“对。就是站不起来的那种。再见。”
“等等。”他又把我叫住。“请问……您是哪国人？”
“这有关系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