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多世纪前的一张饼票

  

    1962年，我在福州念中专，学校在台江的南禅山。那年中秋节的中午，我忽然动了心，想上街去买块月饼，晚上到教室后面的大树下吃饼赏月。于是便带上一张饼票和几角零钱，到学校附近的大庙前的一家糕饼店去。看到店前有人在排队，因为是中午，人不多，我便排在一个老人的后面，老人身边带个小孙子的样子。

    那时糕饼店出售的月饼花色单一，基本上就是一种小块型的“广式月饼”，而且饼分成两类，一类是陈列在橱窗里的叫“高级饼”，料真货实，但价格贵得出奇，一块相当于普通工人月工资“米梭梭”（三十五元五角）的十分之一，即三元多钱一块，是绝大部分人买不起的。一类是普通月饼，摆在敞开的摊面上的，一块一角钱，但要凭“饼票”才能购买。

    那年代，市民按人头每月每人可以领到一斤“饼票”，一斤十两，即十张“饼票”。买一块普通月饼要付一张饼票。因为饼票可以兑换粮票，学校里像我这样的穷学生，平时定量供应的粮食吃不饱，舍不得拿去买饼吃，往往会拿去跟学校附近的居民换成一斤粮票，再到粮站买一斤才一角多的大米，每天抓一小把加到自己的饭盒里。那天刚好我当月领的饼票还没拿去换成粮票，犹犹犹豫豫地思量了一上午，才决定中午上街买块尝鲜，过过嘴馋。

    一会，轮到前面的老人购买了。老人挑了块月饼，递给边上的孙子后，就从衣袋里颤悠悠地掏出张一角的纸币，递给营业员，随后又在口袋里摸了好一会，发现忘了带“饼票”，老人有点尴尬地说，算了，我下午再来买。转头想把饼拿了退还给营业员，可是发现饼已被孙子咬了一大口，小孙子正吃得欢。一时性急的老人就给了孙子一巴掌，骂道：“荒鬼，吃迈副！”（饿鬼，吃都来不及）。孩子被这一巴掌打得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正当老人与店员僵在那里时，我也没多想，便把手上的一张“饼票”递给售货员，帮老人付了，转身就走开。老人便一把拉住我，连声说谢谢时还凑近我，看了看我胸前佩戴的校徽。

    过了几天的一个傍晚，当我和几个同学一起走出校门上街散步时，一位老人迎面向我走来，手上拿着张饼票，问我是不是前几天送他饼票的“学生哥”？我楞了一下便点了点头。老人边往我手上塞一张饼票，边说“我连着几天在你们校门口等，终于找到你了。”一副如释重负般的表情。我一时不知所措，机械地收下那张火柴盒大小的饼票。

    半个多世纪过去了，这事还深深印在我的记忆中。不为那区区一张饼票。
                    2019、8、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