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邦不过年

自从十多年前到了美国，就没有正正经经地过过一个春节。在异国，春节仍然是存在于日历上的，但春节的意义之于我也就仅是一个日历上的存在而已。春节在我所生存的社会里并非浓墨重彩的一日。不仅如此，春节在我的心里也成了遥远的记忆和淡淡的提醒。



春节是合家团聚的快乐时刻，是人们劳累一年的犒劳和奖赏、修整和将息。在美国与春节对应的是圣诞节。每当圣诞节来临的时候，整个美国都一时鲜亮起来，仿佛新嫁娘穿金戴银，刹时光彩四溢、耀人眼目。市中心、商业中心甚至家家户户都挂起了金光四射、五彩缤纷的灯饰，各色各样、姿态万千的圣诞树也都竖立起来。人们四处风尘仆仆地选购礼品和贺年卡，准备着节日的问候和关照。圣诞前夕，高速公路、空中航线一片繁忙，人们带着显而易见的喜悦之情奔向家中，与父母、与妻子丈夫儿女共聚一处。大家见了面，总是喜气洋洋地互道一个“圣诞快乐”。



圣诞的节日气氛飘荡在美国上空，笼罩在美国大地，唯独感染不了我。圣诞节究竟不是我的节日。圣诞节之于我，只在于我因此可以有一个休假，它与一年中的那52个周末以及美国法定的节假日并没有本质的不同。在圣诞的日子里，看见如海洋一样浩瀚、如梦幻一般奇异的灯饰在皑皑白雪的背景下闪闪烁烁、迷离扑朔，我心中一片冷寂。仿佛沐浴在一派银色的月光下没有一丝融融暖意。我沉静地看着这片精彩和热闹的世界，心里一片隔膜和超然。



中国人聚居的地方，比如有唐人街的纽约、旧金山、芝加哥、洛杉矶等地，华人们总是要努力地渲染一下春节来临时的节日气氛的。在唐人街上，会有舞狮耍龙的很典型的中国味的表演，商号饭店也会张灯结彩，也许还会有一些文艺演出。但这些都仅仅在提示着人们，中国人的春节来临了。在美国的广袤大地上，唐人街上的这点热闹也就只是一堆人的自娱而已，感染不了这个圣诞唱了主角的社会，哪能与春节在祖国的那种主旋律的至尊至大相比。



至于我们这些星散在各地的中国人，春节时大凡都要聚一聚，包一顿饺子、炒几个菜，说几句吉利话，就算是过年了。过年之前既没有那种热切幸福的殷殷期盼；除夕之夜也不敢守岁直至东方之既白，因为心里还惦记着次日要起早赶路上班。除夕并非难忘今宵，因为它与其它在异国他乡度过和将要度过的平静的夜晚并无太大的分别。的确，春节在异国只可能落得比较空洞的象征意义。



美国邮政当局好几年以前就开始一逢春节就发行一张庆祝中国人春节的生肖普通邮票，一些市政当局还可能会热切地向当地的华人华裔表示一下祝贺，与中国人在一起工作的美国人会友好地过问一下春节是否来临了。但仅此而已，美国政府或者企业学校的行政主管们绝不会友好到放所有中国人一天假，于是中国人们便都只能过一个不张扬的革命化的春节。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同理，闲暇无有，则节日何在。于是，美国的华人就只能一淡再淡春节情节。等到垂垂老矣的时候，春节差不多也就可以淡忘了。



其实，既然选择了异国作为生息的地方，就不能再强求可以在故国所拥有的那份春节实实在在、温馨醉人的气氛，那种在春节觉得应有而没有因而产生的酸楚显得有几分造作和自讨没趣。我想，在异国只要天天平平安安，日日和和顺顺，就应该天天都当成春节来过。



（原载美国《侨报》）木愉（美国印第安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