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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影响两千年财政制度的战役

发布日期:2018-12-13 00:00:00

    虎嗅注:汉武帝是中国集权财政模式的开创者,他的制度在多方面影响了中国未来两千年的历史。后世的人们往往敬畏汉武帝的赫赫战功,却没有看到,他的战争将文景之治时期积累的国库储蓄全部耗空,形成了巨大的财政包袱。

    在汉代,一场战争的花费,就可以达到中央官吏俸禄的几十倍,战争可谓消耗巨大的游戏。汉武帝尝试了几乎所有可能的财源,从卖官鬻爵,到发行减值货币,再到加强商业税等,但均无法满足巨大的财政开支。为此,汉代建立了一套复杂的国有制体系。

    一场影响中国两千年财政制度的战役

    汉武帝元光二年(公元前133年)六月,一场发生在马邑(今山西朔州)的战役决定了未来两千年中国的走向。

    这场战役的一方是汉朝的大军,主要策划者是一个叫作王恢的官员,另一方则是匈奴的军臣单于。与后来汉匈之间连绵不绝的战争相比,马邑之战显得异常平淡,双方甚至没有实质性的接触,但它却成了多米诺骨牌的第一块牌,产生的连锁反应导致了一场影响中国财政的大变局。

    这次战役彻底破坏了汉匈的信任关系,双方从和平跌入连绵不绝的战争。战争又破坏了汉初健康的财政,迫使武帝不得不建立起一套特殊的财政体系。这套新体系又延绵两千年,直到今天仍然影响着我们的生活。

    这次战役的原因和经过如下。

    公元前202年,经过了秦朝末年的群雄并起,刘邦脱颖而出,结束了中原的分裂,建立了汉帝国。刘邦统一中原后,随即与匈奴发生战争。谁知大汉皇帝却敌不过草原霸主,刘邦在白登山(位于山西大同附近)被匈奴团团围困,差点儿成了俘虏。从此以后,汉代的皇帝大都保持和平姿态,不惜利用和亲的手段来安抚匈奴,避免战争。和亲的女子并非真正的公主,而是从刘姓家族中找一个女孩,由皇帝认作干女儿,嫁给匈奴。

    然而,上述政策到了汉武帝时期,已经引起了越来越大的争论。随着汉代经济实力的增强,“是和是战”已经成为君臣之间激烈讨论的问题。

    到了元光元年(公元前134年),匈奴的军臣单于再次要求和亲,武帝认为这是一次改变政策的时机。第二年,汉军人马准备好要与匈奴打一场埋伏战。

    如果军事行动成功的话,可以全歼匈奴单于所带来的十万骑兵,对匈奴造成致命打击。然而,军事行动进展得并不顺利,汉军动用三十万大军,最终对敌人没有产生任何杀伤,整个事件以主战派官员王恢自杀而告终。马邑之役落幕。

    既然战役过程平淡无奇,为什么还说这次战役是中国历史上的一个转折点呢?

    原因在于:此次战役标志着汉帝国和匈奴的彻底决裂。此后,匈奴再也不相信汉朝,不指望和平,双方之间进行了连绵不绝的恶战,就算想停都停不下来了。

    进而,汉朝开始改变帝国的财政结构,并从此影响了中国两千年的经济发展。至今,我们仍然在接受那次战役结果的影响。

    汉初的自由经济时代

    经济学鼻祖亚当·斯密(Adam Smith,1723-1790)认为,政府的财政和税收应该遵循小而简单的原则。税收要尽量规则简单、平等,不要过量。相应地,财政支出也要尽量最小化,只承担必要的安全保障,如军队、警察的开支,承担一部分实在没有私人愿意做的公共事业,比如修建道路和水坝。政府应该避免参与具体的经济活动,让社会去掌控经济运营。在这种体系里,不需要所谓国有企业,也用不着政府去指导经济。

    当然,这只是最理想状况,即便是现代西方社会,也没有完全实践这些原则,政府逐渐变得臃肿,对经济的干预力度也越来越大。

    但是在中国历史上,有一个时期最接近亚当·斯密的理想,就是汉代初期。这个时期甚至有一套接近亚当·斯密理论的指导思想,叫“黄老之术”,据称发端于黄帝和老子。所谓“黄老之术”,就是要求统治者采取休养生息的政策,政府几乎全盘从经济事务中退出,放手让社会力量去发展经济。套用现在的话,就是“小政府、大社会”。

    

    现在,人们常质疑亚当·斯密理论的效果,但西汉初年实行“黄老之术”恰好提供了良好的证明:在这之前,整个中国经过了战国末年的大规模兼并战争、秦代的集权统治、秦末的群雄混战,一直处于纷纭扰攘之中,民生凋敝,金融混乱。汉初的休养生息政策立竿见影,很快地,国库充盈,民间富裕。

    除了民间经济的发展,汉初统治者还逐渐摸索出一套符合经济发展需要的官僚制度。这套制度非常简洁,只负责必要的行政、税收、武装,以及供养皇室,不过多地干扰民间经济发展。

    这套制度在中央是三公九卿制,也就是丞相(管行政,是文官首长)、太尉(管军事,是武官首长)、御史大夫(掌监察,辅助丞相来监察官僚系统)这三公,加上九个辅佐皇帝的官员以及他们的部属。地方上采取郡县两级制度,从中央到地方只经过郡和县两个级别,所需官员的数量并不多。

    总体而言,汉代初期的官僚人数少,制度简单,政府没有整体干预经济的想法。据司马迁估计,养活中央官吏,每年所需的粮食不过几十万石。由于养官所需很少,汉文帝甚至可以一连十几年免除农业税。

    与前几位皇帝保持朴素生活、竭力避免战争不同,出生在和平年代的汉武帝爱好奢华和大场面,时时刻刻都试图表现出汉家的威仪。他喜欢美酒妇人、建设宫殿,利用儒家推崇的天子礼仪四处铺张。对后世影响更大的是,他抛弃了前几位皇帝谨慎的态度,追求战争带来的征服感。

    公元前121年,年轻的骠骑将军霍去病连续两次进攻匈奴,令匈奴的浑邪王投降了汉朝。从军事角度讲,这又是传奇的一年,霍去病的征战可谓出生入死,一万兵马最后只剩下三千。他转战河西走廊五国,歼敌九千,缴获匈奴的祭天金人。不久,霍去病再一次孤军深入,杀敌三万。匈奴的浑邪王归顺了汉朝,这是一次分裂匈奴的巨大胜利。

    关于此时期西汉政府的财政状况,司马迁只告诉了我们一个简单的数字:这一年汉政府的财政消耗是上百亿。这个数字甚至超出了前几次战争的总和,是中央政府一年正常财政收入的数倍。

    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战争费用大增、政府疲于应付之时,汉武帝的其他政策又导致了额外的花销:为了运送粮食和战略物资,必须有一个良好的运输系统,政府于是兴修水利,开凿运河。开河的效果并不明显,却徒然耗费了巨款。

    

    作为战略物资的马匹一直是汉政府的心病。在古代,一个国家的马匹数量在十万到几十万之间,一场战役的马匹消耗就接近这个数字。为了弥补马匹的消耗,汉武帝耗费了大量的人力去养马。他将数十万中原百姓迁往关西,但这些百姓一时间还不能养活自己,只能由政府给予补贴。

    就在大司农还在战战兢兢地考虑如何应对如此之多的财政问题时,汉王朝在漠北取得了更大的胜利。大捷背后,财政却是另一幅景象:此役战死的马匹达十多万,不管采取什么政策鼓励养马,无论花多少钱,政府财政都禁不起战争的消耗了。而为了奖赏出生入死的战士,皇帝的赏赐高达黄金五十万斤(折合五十亿钱),超过了政府一年的常规财政收入。面对空空如也的国库,皇帝又如何满足将士们对于金钱的渴望呢?

    那么,汉武帝又将如何应对?

    汉武帝也尝试过出卖爵位甚至官位,但汉代卖爵的鼻祖并不是武帝。文帝时期就采纳晁错的建议,沿用了秦代制定的爵位制度:如果有人向边关输送六百石粮食(合六户人家一年的产量),就给以上造的爵位;如果送四千石,就拜爵五大夫;送一万二千石,爵位为大庶长。

    景帝时期,上郡以西遭遇灾荒时,也曾有短暂的卖爵令,罪行较轻的犯人还可以交粮食抵罪。武帝时,为了大规模卖爵,政府模仿秦代的爵级制度,另起炉灶,共设十一级武功爵,每一级武功爵的售价是十七万钱。公元前123年的一次战役之后,政府的一次卖爵收入就高达三十余万斤黄金。

    当卖爵还是不能带来足够的财政收入时,汉武帝将目光瞄准了另一端:货币。

    在武帝之前,汉代的货币主要是文帝时期推出的四铢钱,钱币六枚重一两,它的面值和所含铜的价值相近。汉政府甚至允许民间铸造货币,只要铸币达到政府规定的规格,都可以进入市场流通。

    汉武帝采纳了酷吏张汤的意见,依靠政权的力量创造了两种新型的货币:皮币和白金。这两种货币的面值与真实价值严重不符,皇帝借助它们从民间抽取了大量的“铸币税”。

    由于兑换率不合理,近乎明目张胆的抢劫,市场拒绝接纳皮币。要推行皮币,必须依靠政权的强制性力量。依照汉代的礼仪,诸侯朝觐、祭祀祖先,需要使用玉璧,汉武帝就看上了这块市场,他规定诸侯在贡献玉璧的场合,都必须用皮币作垫子,衬在玉璧下面。一个玉璧有时只值几千钱,而它的垫子却要四十万钱,等于让诸侯花大价钱购买一块不值钱的皮子。

    由于民间本来不使用银和锡做货币,加上白金的价格被严重高估,官方估值已接近金的三分之二,出现了巨大的暴利空间。

    民间社会一方面在交易中抵制这类货币,另一方面又大量偷铸假币,希望以此牟利。短短几年,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偷铸钱币、使用假币的行列。

    另一方面,政府的法律机器也开动了。按照法律规定,那些偷铸货币的人会被判处死刑。但由于这个行业可以牟取暴利,在严刑重法之下人们仍然趋之若鹜。当所有的人都参与犯罪,法律就好像是概率决定的射击游戏,谁被打中了谁就自认倒霉,没有被打中的继续犯罪。但是,没有被打中的总是大多数。

    到这时,国家垄断制度已经呼之欲出。汉武帝最终找到的出路是:如果要获得无限制的收入,就必须把政府变成一家庞大的企业,这家企业唯一的任务就是为政府创造利润,政府想要多少,就供应多少。这就是官营垄断之源。这个办法也终于影响了未来两千多年中国的经济和财政的走势。

    在任何一个朝代,只要政府出现了财政困难,就会出现一大堆吹鼓手,帮助政府鼓吹增加财政收入的好处;而财政收入的增加,意味着社会承担更重的负担,反过来又会造成经济的衰败。

    除了这些吹鼓手之外,还会出现许多所谓的理财专家,帮助政府设计规则,来征收更多的税,或者通过其他渠道来获得财政收入。这些理财专家往往受到整个社会的顶礼膜拜,认为他们是最贤明的大臣,有着点石成金的妙手。

    这些能臣又做了些什么来帮助皇帝获得军费呢?

    他们和现代非洲的军事独裁者们所做的一样:通过建立国有企业,垄断自然资源,进而垄断最能影响国计民生的工业部门来获得收入。

    在汉代,人们把自然资源的营利统称为山海收入。尽管“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但实际上,山海资源也已经被私人利用了。统治者默许了人民去开发自然资源,但也在山海地带设立了关卡,让私人按照比例缴纳税收,这笔税被称为山泽税。

    汉武帝时期,由于战争消耗太大,皇帝首先作出了牺牲,主动将山泽税中的盐铁税收从少府划归给大司农管理,也就是皇帝把体己钱拿出来补贴国家财政。但随着战争规模的扩大,政府财政进一步枯竭,皇帝发现还需要对盐铁制度作一系列的“改革”。

    由于盐铁是当时最主要的两个工业部门(支柱产业),民间参与盐铁业的人,有的已经成了巨富。司马迁曾经给大商人立传,在《史记·货殖列传》中,至少一半的大商人都是盐铁业出身。

    这时,东郭咸阳和孔仅扮演了财政专家的角色。他们都是盐铁商人出身,成了官吏后,更加知道商业的法门在哪里,如何替皇帝赚快钱。经过研究,他们提议将盐铁工业,也就是汉代最先进的两个工业部门,立即全部收归国有,不准私人经营。

    在这几位聚敛之臣的帮助下,政府首先制定了严厉的手段,惩罚私自铸铁采盐者。之后,招募工人,由政府供应采盐采铁的工具,组织他们工作,再把采出的盐和铁矿石专卖给政府。在产盐铁的地方,政府垄断,低价采购,再运到外地高价售出——其中的差价就是政府的利润。

    于是,他将目光再次投向了商业税重组的问题。

    此时,政府逐渐细化有关商业税的规定。虽然税制很详细,但由于规定过于苛刻,没有人主动缴纳。因而,皇帝必须采取更有效的措施:雇佣大批的帮手——酷吏去征税。武帝时期成为西汉王朝酷吏最多的时代。

    即便在武帝时代,大部分有尊严的士大夫对于政府的横征暴敛也是有看法的。皇帝要征税,只能依靠那些“大无畏”的酷吏。一时间著名的“刀斧手”云集:御史大夫张汤,御史中丞减宣、杜周,以及推崇严刑峻法官至九卿的义纵、尹齐、王温舒等人相继而出。

    其次,为了配合商业税的强制征收,汉武帝颁布了《告缗令》,这是一项鼓励互相揭发别人财产的法令。民间社会很快就掀起了一股告密热潮。许多人热衷于打探邻居的财产,告发他们,获得分成。在这股吃大户的风气下,全国中等资产以上的家庭大部分都被告发过。

    首先,政府的官员构成发生了变化,掌权的人里塞进了大量“有商业头脑”的“能臣”,这些能臣将中央政府变成了一家混业经营的庞大公司,这家公司既负责生产盐铁等当时最急需和最先进的工业产品,还控制了很大一块的流通行业,特别是长途运输业。同时,这家公司还介入了最有利可图的粮食和土特产买卖。

    到后来,各种官吏、奴婢的数量大增,都要靠政府供养。在武帝统治初期,每年只需要几十万石粮食就可以养活整个官僚系统。经过无休止的改革后,政府每年通过黄河运入的四百万石粮食仍然不够官僚系统的挥霍。单单养官一项的财政负担已经翻了好几倍。这些钱都转化为民间的经济负担。政府控制全国经济的结果是物价飞涨,各种官吏霸占市场,成为经济的大玩家。

    武帝时期的财政也发生了显著的改变,之前是以农业等常规税收为主,之后则越来越依靠官营垄断产生的利润;同时,政府垄断了铸币权,抽取了铸币税;另外,政府还利用流通领域的买卖差价获得了大量的收入。

    由于汉武帝时期充斥着各种各样享有特权的阶层,这些阶层不缴纳农业税,又拥有着庞大的土地资源。所以,农业税被不平等地强加在弱势的农民头上,他们拥有更少的土地,却承担更高的税负。到这时,中国历代社会中的弊病都一一显现。

    在以后两千多年的时间里,只有东汉和唐前期的政府没有采取国家垄断的做法,其余历代统治者大都没有摆脱汉武帝的统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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