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回不了故乡，去不了远方的人

    

    国庆长假。

    相信众人一定都和我一样，微信圈被种种的旅游风景照占满。从国内到国外，从名山到大川，从森林到沙漠，从历史古迹到现代都市。

    于是象我这等不能出游的穷人坐在家中，不用受拥堵之苦，不花一块大洋就这样免费欣赏了天下美景。

    当然，也还是多多少少花了一点钱，和几位不能出游或不想出游的友人坐了几回茶馆，喝了几杯咖啡，然而聊聊别人去到的那些城市，或纽约或巴黎；或是别人看到的那些风景，如雪山高原，如森林瀑布。

    光聊不行，看到友圈中的一些平时有些交往的熟人发出的旅游照，你还得点赞表示出一定的向往与羡慕，这样才能算是真正的“好朋友”了。

    想一想，这些天来，我点过的这种赞是相当不少的，但大多出于“假情假意”，“赞不由衷”，但无论如何，这也是一种善良的欺骗了，应该是没有人会责怪的吧。

    然而，真正的点赞与羡慕，虽不多，却也还是有的。

    比如对一位没有去“远方”，而是回到自己的故乡、农村老家度过这次长假的友人。

    曾听他说起过。这是北方一个很偏远的山村。至今四个轮子的车子都无法直接开到家门口，只能到达停在山脚，然后步行至少一个小时的山路。

    他的家，就在半山腰上。那里原是有个小小村落，十多户人家。而今只有三户。

    他拍来的照片，那些人去楼空的人家，房子无不已经破败不堪甚至倒塌。但家家门前都有几棵柿树。正值金秋柿熟季节，这些柿树虽早无人看管，却仍然一棵棵长得枝繁叶茂，一到秋天，便结满果子，远远望去，如火般燃烧在枝头。

    在这些破败的村落中间，他家的房子却是被修整得一年比一年漂亮，山村别墅般。

    这么多年来，只要一回家，他便要和一家人进行改造与修整。这么些年来，所花在这房子的钱，足可以在城里再买套房子了。

    从投资角度看，这是他花得最不值的一笔钱。这些钱要用来随便在哪个城市买套房子，得翻好几倍了。而现在，在这深山窝里建的这房子，再怎么舒服漂亮，也只能是自己住着，别说是卖了赚上一笔，就是白送人，也未必能找到有人愿意要。

    然而，他却认为这是自己一生中做得最正确的一种投资。

    他早就在这南方省会都市立足置业，完全可以让父母一起举家离开这深山。可首先是父母舍不得离开，其次他自己也不想彻底从这里连根拔起。

    而随着时间的流逝推移，他发现自己越来越不能舍弃这个“隐居”之地。在他眼里，这就是真正的桃花源，是世界上最美之地。每当身心疲惫或是厌倦了都市的纷扰，他总不会象别人般去寻找“诗与远方”，而是回到这片小小的深山故土，和年迈却仍然健康的父母一起住上几日，下地耕种，修补院墙，上山采茶，干所有需要干的活儿。

    所以他在微圈中所晒的照片不象别人那般是美丽的风景，而是他干那些粗活、脏活的样子，却又是一脸幸福满足，开心快乐的样子。

    他说这些虽是力气活、累人的活，却又是让人感到最为踏实的活，最有成就感的活。

    这些活儿让人相信诚实，相信付出必有回报。不象城里人天天忙碌的那些事，你常常不知道哪些是白干的，甚至哪些活干了会被人骗，非但没有回报，反得赔本。

    而更重要的，当别人在谈论故乡，感叹已经再无故乡时，他却仍然有自己的故乡。

    ——这是他可以安放灵魂的地方，可视为永远不变的归宿。

    当别人“去远方”时，他却多是想着回故乡。

    然而，那些“去远方”的人，又真是向往“远方”、喜欢去“远方”么？

    未必。

    因为远方未必就一定有诗。更有陌生、有孤独、有不测。

    远方也不只是有浪漫，也还有漂泊。

    如在这假期，身边不少人之所以想着“去远方”，明明知道每年此时都会人多车堵，出去未必能看到什么“远方”。但仍然不惜代价前往，不过是想要暂时离开自己所厌倦的都市、逃离无趣的日子与生活，却又无故乡可回，于是只得去“远方”。

    “远方”往往是虚幻的，任何人都可以有自己的“远方”，但却不是人人都有自己的故乡。

    今天，现实中的无数中国人似乎流行着“去远方”，而不知，他们更需要的是“故乡”。

    因为只有故乡才真正意味着归宿，意味着安宁，意味着永恒。

    可他们的故乡又在哪里呢？

    似乎这是一群于不知不觉间完全失去故乡的人。他们中无数人的故乡早就在他们各自主动或被动之下抛弃，只剩下记性或是一堆断垣残壁。

    于是突然想起不久前一个火热的贴文：在自己的祖先的土地上流浪。

    而没有故乡只能流浪的人，其实又去不了真正的远方的。

    故乡当然不只是指儿时生长的地方，也可以是指心灵可以归依、无论何时都会为你守候等待之所。

    可我们多少人能拥有这样的一个所在？

    所以我们并没有故乡。

    所以，许多那些看起来似乎在游山玩水者，只不过是些“回不了故乡，又去不了远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