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小孩
人们常用岁月不饶人来形容时间,人们也常用小孩来形容老人。觉得一个人活得越老，越像一个小孩。总的意思无非是说老人和小孩的自制力差劲。
实际恐怕也是这样，这些日子在自己的身上有着具体的体现。
记得小时候我最爱的就是看小说书。因为上学比较早，所以七八岁就开始看小说，小说一般都有很强的故事性，跌宕起伏的情节引人入胜，我很快就被迷上，只要一有空闲的时间就抄起一本小说来看。
我家孩子多，家中杂务事肯定不少，但是，放学回家后母亲从来没有让我们孩子帮着干家务活。当然她也有条件。这个条件是必须“读书”、 “写字”。读书无疑是要我们读学校教学的课本，写字则有具体规定：“临帖”。因为家中不缺 “柳公权”、“赵孟頫”、“颜鲁公”及“星录小楷”等字帖。只要我在看书写字，母亲是从不会叫干其他事的。
要说读书写字，读书是虚的，不容易检查，母亲要来检查也没有这份时间；可写字是实打实的，你写几张大字，抄录几篇星录小楷，一目了然。
因为读书、写字都是我一个人在楼上，母亲除了想起来看一看你写了几篇字，读书是从不检查的。因为不检查读书，所以我除了写几篇字应付外，课本只是放在桌子上做样子是从来不读的。我喜欢看小说，写字台的抽屉里放着的都是小说书，这每天的学余时间十有八九我都在看小说。只是当楼梯上出现母亲的脚步声时，赶快把小说书放进抽屉，然后放上一本课本做样子而已。
其实母亲自己也喜欢看小说。二十年代她在上海寓居就读“南洋女中”时，还长期订阅《小说月报》。当然有了我们三、四个小孩后，她只有在干完每天的家务事后在临睡前倚着床在煤油灯下看一段时间。这个时间我也借这个灯光看小说她是不会说我的。有时候她也会在吃饭时一边吃饭一边看书，于是我也照此办理，果然母亲也没有说我。
在学校里除了上课，我就抓紧时间看小说。就连放学时的回家路上这点走路的时间我也舍不得浪费，一边走一边看小说书。因为那时放学回家是排队走的，在队伍中尽管不看四周也出不了交通事故。记得有时候旁边走着的同学跟我开玩笑。伸出手掌遮在我看的书面上不断晃动干扰我看书，但是因为有视觉残留效果我照看不误。记得七、八岁时一次在吃完晚饭后还有点落日余晖，我拿着一本厚厚的小说到进士第门口河岸的石凳上坐着看。我家的老管家章贤老管的儿子周锡林问我：“你都能看懂吗？会不会着强盗？”我说：“能看懂我才看，至于强盗么，总是有几个的！”，他说的强盗是指不认识的字。
我看小说达到登封超极的地步是在10岁、11岁念小学毕业班时。那时我的胆子已经大到先生在上面讲课，我在下面看小说的地步。当然小说书是放在膝盖上的，先生略有发觉时我赶快把膝盖往上一顶，小说书就顶在课桌的抽屉小面，像没事一样了。
最有意思的是一次上历史课先生讲到中法战争时。我身子后边的陈树炎同学接口道：“西凉守将挥舞大刀打败了法国人的洋枪洋炮！”，我听了觉得这个陈树炎同学真了不得，这样的历史典故都知道。谁知当我睄了一眼课本时，才看到那就是课本上写着的东西。
我最可怕的一次看书是在一个夏天的几个晚上。那时我一个人睡在大楼上，天高皇帝远，晚上看多晚母亲也管不着。那是乾隆年间建的进士第的正房，前后窗都是老式的木质窗门，夏天的蚊子能从窗缝里往里钻，所以家中得用蚊帐。我用的文章是夏布做的，密不透风，防蚊的效果特佳。可是当我晚上想躺在文章里面看书时外面点的灯光透过文章就微弱了。那时家中不但没有电灯，连煤油灯也是没有玻璃罩子的水蜡烛——用灯捻子直接放在煤油里燃烧发光的那种。这种水蜡烛发出来的煤烟比发出来的光还要多。
这种水蜡烛点在蚊帐外，在文章内看书看不清楚。要看书又不想被蚊子咬，我只能把水蜡烛放到蚊帐里面。
一段时间，我发觉每天早上起来吐的痰、擤的鼻涕都是黑色的。我终于明白在蚊帐内点灯看书时把水蜡烛燃烧生成的煤烟吸到自己的口鼻中去了；再一看，原来洁白的蚊帐上面都被熏黑了。
我害怕了，从此再也不敢在蚊帐内点睡蜡烛看书了。
待到11岁小学毕业时，我看了《三国》、《水浒》、《西游》、《聊斋》、《封神演义》、《隋唐演义》、《薛仁贵征东》、《薛丁山征西》、《罗通扫北》、《薛刚反唐》、《说岳全传》、《杨家将》、《12寡妇正西》《七剑十三侠》、《武当剑侠传》、《历代剑侠传》、《蜀山剑侠传》、《虬髯客传》《济公传》《三侠五义》、《小五义》、《续小五义》《五鼠闹东京传》《施公案》、《狄公案》、《彭公案》《镜花缘》、《文素臣》、《新儿女英雄传》、《啼笑因缘》、《拍案惊奇》《三宝太监下西洋》《荡寇志》《老残游记》《今古奇观》《孽海花》等一大批明清的古典小说，除了对西厢、红楼等谈情说爱的不感兴趣外，其余在家里书柜中和斗门同学家里能找到的几乎看遍了。
说实话我小时候真的不懂事，热衷于看小说，从来没有好好的在学校念过一天书，每门功课考试起来都是勉强及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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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老了，过去的小说瘾似乎不复在了。尽管北大荒回来时带回的书籍有半吨，在绍兴退休后又买进了一大批小说书，其中不乏世界文学名著，有不少都是年轻时爱不释手的，想重温一下旧梦。可是真正退休后，兴趣转移了，精力也有限了。现在，除了唱歌、拉琴、游泳、打台球、看帖、发帖等生活不能或缺的外，看其他书的吸引力几乎消失了。
不过事情也怪，今年四月中旬在朋友的微信上突然发现了一部名叫权力巅峰的网络小说。因为它写的是现代社会权力场上的勾心斗角，一看就撂不下。这七百万字的小说，三十天时间就看完了。本来想就此罢手，可当不得又看到一部《兵王苏狂》，看了又不想放手，又是七百多万字，又是一个月的时间；六月份因病住院手术，出院后医嘱三个月不能骑车，三个月不能游泳，肯定也不能吹萨克斯，但医嘱没有说不能看书，于是又看了两部网络小说，一部叫《禁忌的爱》，另一部叫《12345》，是部都市言情小说。这两部小说加在一起也有五百万字。那些天每天十多个小时的看，最后那几天，白天看了不够，晚上还通宿的看，一直看到天亮。老伴说：“你要死了！”我确实也感到真的不行了！好歹到了七月底这两部书也都看完了，罢手吧！
看来人老了，真的变成小孩一样不能控制自己了。这不到四个月时间差不多看了有两千万字的小说，真不知道自己还能吃几碗高粱米干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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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总算没有死灰复燃。罢手那天，手术后44天，我又开始到体育馆进泳池，又开始吹萨克斯，写帖子了，反正总得弄点事情做。尽管离医嘱规定的三个月还有点时间，体力恢复还差点劲，但我自己掌握着点，估计也出不了大差错。2018/8/1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