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驶往家的方向的车上,明晃晃的阳光依旧不能消除我浓重的倦意,十几个小时穿越七个时差八千多公里距离的飞行让我此刻坐在车上毫无睡意却疲惫不堪。
姐姐一打方向盘,汽车进入了市区,人声、喧嚣声……各种熟悉的声音和气味扑面而来,而最先点亮我的眼睛的是街边时时闪现大束大束造型各异的鲜花。
“怎么这么多花啊?”我好奇地问姐姐。
“明天是情人节啊!对了,我正想问你呢,怎么不和ROLF过完情人节再回来?”姐姐从反光镜中看我,也是好奇而疑惑的目光。
“我都忘了这个节了。也许是因为德国没有情人节的缘故吧。”我想了想回答。
“那也不错,少了一个让男孩子破财的机会。想当初你姐夫追我那会儿,情人节可真过得有声有色,现在可不行了,你再怎么暗示他也只会坐在电脑前‘奥奥’敷衍两声……”姐姐似乎喃喃自诉,声音慢慢低了下去,最后终于什么也不说只顾开车。
我看了看时间:北京时间下午四点零七分。此时他应该刚刚开始一天的工作,不知当他返回住所的时候能否发现那个衣柜里我临走时藏下的秘密。想象着他无意打开衣柜发现那个秘密,他的交织着惊喜与感动,思念与爱的眼神,我的心如同被温暖的海浪,一波一波地拍打着。
半个小时后我们到了家。我和爸爸忙着将礼物分类放好,妈妈则忙着布置餐桌。电视里正播放着这座城市里这一天中所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件。
妈妈边布置餐桌边听新闻。其中有一条是关于情人节即将到来所带来的“情人节经济和效应”。比如说到了有一朵铂金玫瑰开到了万元的天价,比如说这一天老婆们严阵以待摩拳擦掌像机警敏锐的猎狗一样监察自己的老公,一旦发现蛛丝马迹则立刻盘查质问。
妈妈突然停下手中的动作,扭头问我:“你们怎么不过情人节?是不是他让你提前回来的?”
“我们为什么一定要过情人节?”我笑着反问。
“娟娟的返程日期就是这一天,她去德国之前你不就知道?”爸爸对妈说完,又对我说:“不过,那么远总是让人不放心的。也难怪你妈疑神疑鬼的。”
妈妈不再说话,只默默地布置好餐桌,然后坐在椅子上只盯着电视荧幕看,一言不发。
我看气氛不对连忙放下手中的礼物,站起来走到妈妈面前搂着她的肩膀笑着说:“妈,你放心好了。他对我真的是特别特别的好。他知道我早起有喝水的习惯,所以每一天去上班之前总悄悄地在我的床头柜上放上一壶开水,等我起床水温也刚好适口,不烫也不冷。客厅的餐桌上,他每天临走前都会放上一张字条,天天的内容都不一样,但都是贴心的话。比如:祝你有好的一天,我最爱你了。再比如:你是最好的!……等等。还有呢……”
回忆一打开,那些与他相处的日子蝴蝶一般纷纷展翅飞来,话语便如同开了闸的潮水,我沉浸在对美好时光回忆的微笑中。
“有一次我肚子痛—就是每次都会痛的那种,妈你是知道的—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忍一忍,一天过去第二天就好了。那天大概我的气色吓着他了,我对他说话也是软弱无力的,他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一个劲地问我他要怎么做我才会觉得舒服。他能做什么呢?我又不好明说只躺在床上摇摇头。忽然他眼睛一亮说他知道了,跑到外间穿鞋。那天正下着漫天大雪,DRESDEN的气温是零下15度,我连忙喊他回来,问他出去做什么。他兴高采烈地说,要去‘ALTMARKET’给我买冰激凌去,他知道我最喜欢吃冰了,也许吃最喜欢吃的东西我会感觉好一点。妈,当时我真是哑然失笑,德国人当然不会明白这样的肚痛更需要保暖。不过,也难怪他们,连水都喝冷的还是掺了苏打泡泡的那种。他们看我喝热水就像我看他们喝冷水一样惊讶得不得了,眼珠子瞪得要掉下来了!奥,扯远了,后来他知道我不能吃冷的也就作罢了。不过还是趁我睡着时跑到外面转了一圈。我醒来时他正垂头丧气地进门,满脸的居丧和抱歉。他说,他想给我买STOLLEN蛋糕吃的,可是跑了好几个面包店都是关门的,他于是又跑到了老城,哪知道老城的面包店也关门了。回来的路上他才想起来,那天是周六,所有的商店都是休息的。你没看见他冻得通红的脸,牙齿打颤说话的样子。他为可我醒来就吃到STOLLEN蛋糕,外衣没穿就跑出去了。零下15度的天气啊!他只穿了一件单裤一件衬衫和一件毛线背心!衣服裤子全让雪给打湿了。他还朝我笑,说不冷呢,我看见他的两条腿直打着颤……”我的眼圈微微有些发红,我忙蹲下去摆弄礼物:“所以啊,妈,你不用担心了。”
“对你好就好。”妈认真地听我说完,神情略放松,但又幽幽地叹了口气:“只是,总觉得太远了啊!”
分好礼物吃完饭,我们又闲聊了些我在德国的见闻。约九点半钟,我洗完澡上床睡觉。在熄灭床前那盏橘红色光芒的小灯之前,我凝视着墙上那幅世界地图上那个叫做“德国”的地方。“晚安。”我轻轻地说。合眼安稳睡去。
第二天清晨五点多钟,我还未完全从睡梦中清醒,电话便在床头“铃铃”地闹起来。
“喂~”我睡意朦胧地问。
“是我啊。”果然是他的电话。
他说,昨天晚上换袜子时当我打开衣柜发现了你临走时藏下的礼物。那一打NOGAT巧克力真的非常非常好吃,可是,和巧克力相比,娟,你的那张红色的贺卡更让我感动和甜蜜。
娟,我非常非常想你了。可是他们不让我寄花。他的声音有些哽咽,即使相隔了几千里的距离七小时的时差,我还是真切地感觉到他孩子般的委屈。
“花?什么花?”我不明白。
“我买了一束很漂亮的花,有玫瑰有百合,我想寄给你的,可是邮局的人不让寄,说通不过海关。我只得又带了回来,现在它们正插在桌子上的花瓶中。”他的语调低沉,但随即语调一转,欢快明媚,雨后阳光一般:“不过我给它们拍了照片了!等洗出来我就寄给你!如果运气好的话,你回来它们还没有凋谢呢!”
我在电话这头静静地听着,心中的潮水温暖而宁静地缓缓上升,几乎控制不住地要从眼眶溢出。我吸了一口气慢慢地说:“我其实已经闻到那些花的香味了。它们真的很美丽!放在桌上,仿佛春天也因它们瞬间的到来了。谢谢你,白哥哥。但是你知道吗?你其实已给了我最好最好的礼物了:它们就是我们在一起的日子,曾经的和即将永远的,它们使我相信这世间真的有‘真爱’存在;它们使我相信我终于于茫茫人海中找到了失落的另一半;它们让我每天清晨睁开眼睛时便会微笑。谢谢你对我的好,谢谢你让我遇见了这世间最好的男子,谢谢你,把每一天,每一个和你相处的时刻都变成了情人节。”
那天下午,我坐在街角的咖啡店里细细地品着咖啡。阳光洒满了我的桌子。面前的玻璃墙外,不时有一对一对情侣走过,女孩子的手中无一例外地捧着花束。他们的脸上飞扬着幸福的表情。
我一个人独坐,却并不寂寞。
我知道在大洋彼岸、在DRESDEN一间小小居室的桌上有一瓶属于我的鲜花。
于是我心静如水,姿态淡然。仿若他们的奢华和喧嚣不过是水中云影过眼烟花。而于我们的爱,它不宣扬,也不夸张,它质朴简单,如同水和空气,陪伴着我的心。
平淡温暖亦渊源流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