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恋

“什么时候又回中国？”已经习惯在美国生活的我还是不时地这样问自己。来美定居后的这些年，尽管经过自己的不断努力，已是小有所成：事业成功，安居乐业，可是“什么时候又回国”的问题始终在兴奋着我的中枢神经，让我生活在无限的希望之中。


记得最初离开家乡的那天，母亲用她那双手布满青筋，辛勤抚育我长大的手，紧紧地抓住我，眼里充满哀伤，却又无限期待地问我：“儿啊，你这一走，千山万水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是啊，前途茫茫，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茫然地问自己。


长这么大我还从未出过远门，从未离开过母亲。到美国后，一种不可抑制的思乡情绪，驱使我几近疯狂地往家里写信。那时候的中国，普通家庭尚无电话，更没有e-mail，往返一封信至少也得20天。写信成了我唯一的精神寄托。我把对家人的强烈思念，化成了一封接一封的书信。每次收到家里的回信，我都是看了一遍又一遍，然后小心地把它收藏起来：它们就是我的精神食粮，就是我在举目无亲的异国他乡的全部，我真正感受到了什么叫“家书抵万金”。


曾经有一次，我下班时途经唐人街，看到一位妇女的背影，极像我的母亲，连走路的姿势都像（尽管我知道母亲是不可能在此出现的），我下意识地跟着她。不知不觉走了好几条街，直到她上了巴士远去了，我还怔在原地舍不得将视线收回。


定居美国后的第四个年头，我终于第一次回到了我朝思暮想的家乡，见到了我年迈的母亲。从此，我回中国的脚步就一发不可收拾――几乎每年都要回去与家人欢聚一次。这样持续了好几年，终于有一天，母亲病倒了，我日夜兼程地赶回了家，守候在母亲的病榻前，细心照料她，想尽办法让她欢乐。因为工作的原因，在母亲病情稳定一点的时候，我飞回了美国。


临别前母亲习惯地问道：“儿呀，你什么时候又再回来啊？”“明年，妈妈，明年我一定又回来看你。”可是母亲，我向您许下了一个永远无法兑现的承诺，这一别竟是永诀﹗母亲再也等不到这一天，她走了，带着对女儿的思念，带着期待，永远地走了﹗她走得如此仓促，仓促得让我无法赶回去见她老人家最后一面。


母亲的去世给我留下了永远的歉疚，是我心中永远的痛。母亲去世后的第二年，我又回去了一趟，为的是到母亲坟上一祭。


虽然母亲不在了，但我对她老人家的思念却更为强烈，往事总像电影般一幕幕，不由自主地浮现在眼前。我回国的脚步并没有因为母亲的去世而停止，我的思乡之情反而随着到美国的时间更长而更浓了。我终于明白，我对母亲的思念早已凝结成一股浓浓的乡恋。我思念家乡的亲情，那里是我的同窗、好友和多年的街坊邻居，他们总是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伸出温暖的手。我思念中国的文化，那熟悉的方块字，那亲切的乡音，能使我在畅游情感海洋之时找到如鱼得水的感觉。我独爱中国的美食，它是一种文化，早已经深入我的心髓。我欣赏中国的音乐，那深沉、哀婉的二胡，悠扬动人的古筝，时而将我带回遥远的孩提时代，时而又将我引向充满希望的明天。然而，我更思念我的家，那里有我手足情深的兄弟姐妹，有我长眠的父母双亲。


家乡的土地孕育了我，家乡的水滋润了我，无论我离开她多少年，她始终牵挂着我的心。回乡的路还在延伸，回乡的脚步永远不会停，它将伴随着我一直走到人生的终点。


此刻我在想：什么时候又回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