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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挪威老人院当护士

发布日期:2017-10-08 00:00:00

今天早上天气突然变得很冷,以至于昨天春天般的天气,地面融化的积雪,今天凌晨都变成了冰壳。我下了地铁就冲向单位,虽然只有5分钟的路程,再加上换工作服的时间,但我还是愿意早到一点,因为我知道晚班的护士也要赶地铁回家,而且今天是星期天,地铁早上只有半个小时一班。但是她却一反常态的坐在办公室,很平静的说:“坐下,我想把交班交好,因为有很多事情。”

一下子有两个病人报病危了,Bjorg的情况很糟糕,一个180左右的老太太,瘦得只剩下35公斤。因为有严重的老年痴呆,我笑称她有舞蹈症。她基本算是没有什么思想了,水和食物摆在她的面前,她只会用手像弹钢琴似的去点击,但是一天过去了,面前的东西丝毫未动。如果喂她吃,她也不会张嘴,只能一点点从嘴缝里填进去,两杯牛奶加两片面包要一个小时。我和另外一个外国女孩都很细心地照料着她,尽管科室里有将近30个病人,每个病人的情况都很糟糕,不然不会住老人病院了。我们还申请了专门的营养液给她,每天精心的喂她全部吃光,自己就像看到2岁的儿子把饭全部吃光一样的高兴。我们憧憬着她有一天会变得白白胖胖的,但是太不现实了,她都92岁的高龄了,但她的笑是那么的亲切。每天早上给她梳洗完毕,看着那副疲惫的样子、骷髅般的骨架,硬撑着走向饭厅,10米的路程好像走了300米。走得很慢,需要我们支撑着,但我知道,我们支撑的不只是一副骨架,我们支撑的是一个生命的意志。

就在昨天晚上,她终于倒下了,坐在座位上直勾勾的倒下去,后来被护理人员抬到床上。一个濒临死亡的老人,出奇的平静,已经没有意识,只有断续的呼吸。她的3个儿子也出奇的平静,本来老外在18岁以后就不会和父母很亲近,有的可以10年20年都没有音讯,更何况是儿子,好像只有在老人病情恶化了以后才知道露面。

晚班的护士跟我解释了Bjorg的病情,基本上是等死的状态,因为已经到了生命的最后,人完全没有意识,已经出现了潮式呼吸。但是还是需要上夜班特护,于是打电话找人上班。

早上Bjorg的2个小儿子来了,他们问了一些问题,就坐在病房里陪着母亲,他们也都是60、70岁了。大概11点左右,Bjorg的呼吸停了,家属都退出了病房,我们都进去了,确定了死亡时间,Bjorg的病房门就关上了,因为怕别的病人看到会影响情绪。

过了一会,我自己进去了,Bjorg独自躺在床上,被子盖着,面色苍白。我记得上回Agnes死的时候,她的女儿坐在床前,久久不肯离去,当我进去的时候,病人大概已经死了半天了,她的女儿问我:“妈妈是不是睡着了,她只是睡着了,她一会会醒的?”我回答说:“她不会醒的,她解脱了,真的。”

我记得人死了以后,要记得把窗户开一条缝,这样灵魂可以飞出去,粗心的儿子,没有给Bjorg打开窗户。我去开窗户,但是总被风从里面刮上,我看了一下,周围是一个封闭的房间,哪来的风,尝试了好几次,窗户总被风带上,最后只能拿了一本杂志,夹在窗户缝里。然后我点燃了床头柜的蜡烛,那是Bjorg半个月前圣诞节,家人送的有彩绘的蜡烛,上面还有一个圣诞老人的像。我把它点燃了,然后放了一盆花在旁边。

料理完,旁边房间的人冲过来说: “Gunvor不行了。”我们几个人赶紧进了她的房间,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Edit一手握着Gunvor的手,一手轻轻的抚摸着Gunvor的头发,我记得Gunvor常说她有一个姐姐是美发店的,她一直都有一头时髦的头发,而她现在的头发真是无比邋遢。Edit轻轻问她哪里疼,Gunvor含糊不清地说:“我……肩膀……好疼……胸口好疼……”

Gunvor是一个时髦的女人,我猜测。记得她状态好的日子,每天睡个懒觉,邋遢的穿着裙子,不穿丝袜,踱着猫步出来,喜欢吃半生的鸡蛋,蛋黄全流质的那种。她总爱说年轻的时候,怎么彻夜不归出去跳舞,有好几个男朋友等等。我听她描绘的时候,就想起我以前在中国上护校的时候,半夜翻墙出去跳舞。年轻真好,尽管我现在还是依然年轻,但我看到了太多的生老病死,无奈和无奈。

Edit轻抚Gunvor的头发的时候,Gunvor死前痛苦的呻吟,我哭了,我终于哭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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