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雪的脸上,没有一般日本女人那种厚厚地犹如墙粉般地粉底。美雪的笑声,不象一般日本女人那样,捏着嗓子生怕张嘴牙齿就会掉出来那样别扭。这,让她看上去很舒服。因为,她显然不同于很多日本女人,展现出来的,只是用名牌包裹起来的躯体和一张白得吓人的脸孔。不,美雪不会这样。
认识美雪是在卢瓦尔大区政府举办的中国图片展上。因为卢瓦尔大区和山东省结成了友好省会,所以本地不定期都有一些中国主题的展览。记得是在介绍中医的摊位前有个女人拿着一张人体穴位是法语的小册问我:“请问一下,您知道这个穴位中文是什么吗?”装模作样地看了半天:“对不起,我想不起来了。”其实,我是压根不知道,既不认识那个法语词,更不懂中医穴位。
“哦,没关系,谢谢您。另外,冒昧地问一下,您叫什么名字?”天啊,我后退两步,仔细看了看眼前这个女士。虽然从她嘴里蹦出来的是很标准地普通话,可是,我们好像从来不那样说话。难道说,我碰上了一位家世渊源的名们闺秀?挺了挺背:“我叫悦,能冒昧地问一下,您叫什么名字吗?”虽然,我等出身平凡,不过大户人家的话还是能学着说的。
“您的名字太好听了,太美了。我叫美雪,美丽的美,白雪皑皑的白。”
“您的名字听上去很漂亮啊,多么美丽的白雪啊。”说完这句,赶紧伸伸脖子,咽了咽口水,实在是太酸了。
接下去,当然是法国式地老一套。找家小咖啡店,坐下来开聊。
“请问,您从哪个城市来?”
“上海,请问您呢?”
“东京,哦,对不起,让您误会了,我是日本人。”
误会解开,下面的话就好说了。原来美雪是东京某个大学的老师,十多年前曾经云游中国,学了中文和中医。
“哎,我现在年纪大了,法语总是学不好。”
“没关系的,法语是挺难。你学了几年?”感觉还是称呼对方你,比较舒服。
“已经五年了,还在读中级法语。”
“五年啦?挺长时间了。”在法国光念法语就花五年还真是头一次听说。
“没有关系,我来这里最主要是照顾的男朋友。”美雪可能也看出了我的疑问。
原来,美雪的男朋友还在念书。由于他们还没有结婚,因此,她只能到大学注册念法语,为的是能够拿到长居。看看美雪,应该50出头的样子。心想,这日本人也不容易。这不,像他男朋友那样,50来岁的人,还在这里念博士。
一年以后,当我从法语初级班升到中级班的时候,居然和美雪同班。意外之中又带着惊喜。班上绝大多数都是年轻学生,因此,我和美雪自然而然一起吃午饭,一起喝咖啡,顺便拉拉家常。
“我儿子明年春天要结婚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啊?你儿子那么大了?”吃惊地连恭喜都忘说了。
“是啊,我儿子今年27岁了。”从美雪脸上倒看不出十分地喜悦。
“啊?你儿子那么大了?”连自己也觉得很白痴。
“是啊,我也已经55岁了。”到底是有了年纪的人,一眼看出我想问什么。
我恭喜了一下,没有,也不能再冒昧地问什么了。无非可能,美雪丧偶或者离婚了,这样的遗憾每天都在发生。
有一天,在路上。远远看到美雪挽着一个年轻高大的男人。没听说她儿子要来啊,只能是她的男朋友。美雪也看到我了,仍旧挽着这个男人迎面走来。走近了,我也看得更真切了。不错,是个30来岁的年轻的男人。一头黑发,脸上几乎看不出皱纹。看得最最真切地是,年轻男人除了被美雪挽着之外,还拄着一根棍子,就是盲人用的那种。对了,他是一个盲人。
“悦,这么巧啊,我给你介绍。这是我的男朋友城武。”美雪倒是一点也不尴尬。
奇怪地是,我反而有些不自在,匆匆聊几句就拔脚了。后来,又有机会和美雪喝咖啡的时候,美雪给我讲了她的东京爱情故事。
在东京,美雪偶然认识了一个盲人大学生,城武。一开始,美雪只是想帮助城武。带他坐公车,送他上学,慢慢地也请城武到她家。再后来,两人就相爱了。当城武决定要来法国念书的时候,美雪也跟着来了。“如果没有人照顾,城武生活会很困难。”对于自己辞了大学的工作,来这里学法语,美雪是这样解释的。
说实话,这样的事情被编在电视剧里,或许有些老套。但是,当自己亲眼所见时,在心底总有一丝叹息。我想,有感慨的肯定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美雪在大学一年又一年地学习法语,而每年都能顺利拿到学校的课时证明和居留,那又何尝不是一些人被这个东京爱情故事所感动。因为,它就在身边。